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还没来得及酝酿出告别的语气，屏幕里先闯进一片晃动的夕阳。闺蜜的声音带着风的嘈杂：“嫣嫣？我在中心广场呢，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镜头猛地一转，林嫣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一个背影里。那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的男孩，坐在广场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把边缘掉漆的木吉他。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动，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伴着清冽又沙哑的男声，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歌词断断续续飘进听筒，“就算脚下踩着泥泞，眼里也要望着星”“没人听见又怎样，我唱给自己听”。男孩的声音不算完美，甚至有几句因为情绪太投入，破了音，可他的肩膀绷得笔直，头微微扬着，每一个音符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执拗，像寒冬里硬钻出土的草芽。
林嫣的呼吸莫名顿了一下。她见过太多精致的表演，偶像在舞台上穿着华丽的服装，唱着经过千百遍打磨的歌，可从没有一个声音，像眼前这个街头歌手这样，带着粗糙的生命力，撞得她心口发闷。
“你看他，”闺蜜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刻意的轻松，“一个人在这儿唱了一下午了，琴盒里没几个钱，可劲头比谁都足。我刚才问他，累不累啊？他说，唱歌的时候，就不累了。”
林嫣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晃动的背影。男孩刚好唱完一段，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笑了笑，那笑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傻气，却亮得晃眼，像把夕阳的光都揉进了眼里。
“嫣嫣，”闺蜜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嬉闹，“我知道你最近很难受，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但你看他，明明过得比谁都难，还在拼命抓住点什么。”
林嫣的指尖用力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痛感。
“要不这样，”闺蜜像是在提议，又像是在笃定，“你过来一趟，就当陪我听听歌。听完这首歌，要是你还觉得，没什么可留恋的，那……我陪你一起面对。但现在，你先过来，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歌声还在继续，男孩又开始唱新的一段，调子比刚才更激昂，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林嫣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又低头看了看屏幕里那个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背影，心里那片死水般的沉寂，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她想起刚才男孩唱的那句“眼里也要望着星”，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偶像的一首歌，能开心一整晚，想起妈妈炖的燕窝还在厨房里冒着热气，想起闺蜜此刻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的语气。
沉默了很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地址发我。”
挂了电话，林嫣慢慢转过身，第一次主动走向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件厚实的外套。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可那双空洞了很久的眼睛里，似乎比刚才多了一点什么——不是希望，只是一丝微弱的、“想再看看”的念头。
她换好鞋，推开家门。楼道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不像房间里那样冰冷。电梯下行时，她望着跳动的数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去听那首歌，听完再离开也不是不行，就当是自己的送行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