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具。
我躺在他们中间,脸上的伤口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鹤顶红的毒性在我体内翻江倒海。
母亲教我的话在耳边响起。
“晚星,百草皆可为药,亦可为毒。辨其形,闻其味,知其性,方能掌控生死。”
我挣扎着爬起来。
手指在冰冷的尸体间摸索。
一种散发着腥甜气息的紫色小花。
断肠草。
我把它塞进嘴里,用尽全力咀嚼。
以毒攻毒。
剧痛让我昏死过去。
醒来时,雨停了。
乌鸦在头顶盘旋,啄食着腐肉。
我活了下来。
我在阴沟和坟地里找吃的。
毒虫,腐草,死人身上剩下的干粮。
我练习母亲教我的毒术。
用蝎尾的毒,麻痹野狗,换取一顿饱餐。
用蛇莓的汁,涂在脸上,伪装成一个染了恶疾的乞丐。
我找到了一块被野火烧得焦黑的兽骨。
用锋利的石头,在上面刻下第一个名字。
顾长风。
每刻一笔,脸上的伤疤就抽痛一下。
第二个,王德忠。
第三个,李元。
……
最后一个,萧景琰。
刻下这个名字时,石尖断了。
我的小指,也被磨得血肉模糊,最终僵死,坏疽。
五年。
白骨上刻满了名字。
我的脸在毒药和污秽的侵蚀下,再也看不出人形。
我的声音被毒雾熏得沙哑难听。
京城里开始流传一个“鬼医”的传说。
能活死人,肉白骨。
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我回到京城,在郊外搭了一间竹屋。
种满了毒花毒草。
我在屋里点上特制的熏香。
等着我骨头上刻着的第一个名字,自己送上门来。
顾长风来了。
3
竹门再次被拍响,力道急切而粗暴。
我没有动。
门外传来顾长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神医,除了官印,什么都可以谈。”
“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甚至朝中官职,只要您开口。”
我端起桌上的药碗,吹了吹热气。
药是黑色的,散发着古怪的甜香。
“开个价吧,阿九姑娘。”
他改了称呼,语气里带上了施舍的意味。
我将药碗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门外的拍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竹屋深处,他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凄厉,扭曲,完全不似人类。
顾长风疯了一样撞门。
“明轩!明轩你怎么了!”
“开门!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竹制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放下药碗,走到门边。
拉开门栓。
顾长风趔趄着冲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他越过我,直奔里屋。
我跟在他身后。
顾明轩躺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
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青黑色斑块,像某种活物一样,在他皮下游走。
“明轩!”
顾长风扑到床边,想要抓住儿子的手,却被那滚烫的体温吓得缩了回来。
他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是你!是你做的手脚!”
我走到床边的药炉前,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
“你儿子中的毒,名叫‘青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