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摘下一朵吹散。白色的小伞乘着风悠悠荡开,有几缕落在陈默的蓝工装上。他没拍掉,只是看着那些种子越飞越远,直到变成模糊的白点,才轻声说:“以前我娘总说,人就像蒲公英,看着自由,其实身不由己。”
林薇的心轻轻一动。她听说陈默的娘在他小时候就走了,跟着一个货郎去了城里,再也没回来。村里人说他爹因此喝坏了身子,前年也没了。这村里的老老少少,似乎都藏着一肚子的故事。
日子像村前的溪水一样淌着。林薇教孩子们念课文,陈默就帮她劈柴、修窗户;林薇批改作业到深夜,桌上总会多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杯沿还沾着圈淡淡的蜜渍;下雨时,她的宿舍门口总会多出几块垫脚的石板,大小刚好能让她踩着不湿鞋。
有次林薇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她的额头。她睁开眼,看见陈默举着煤油灯站在床边,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村里的赤脚医生不在,”他声音发紧,“我去后山采了点退烧草,给你熬了水。”
药汤很苦,带着股草木的腥气。林薇捏着鼻子往下咽,陈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散开时,她看见他的耳朵红了。“我侄女寄来的,”他慌忙解释,“我不爱吃甜的。”
那天晚上,林薇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手里攥着那颗糖纸。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谁在悄悄编织着一张网。
初夏的一个傍晚,林薇去山坡上找陈默。他说要给孩子们做个秋千,正在那里砍竹子。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蒲公英的白绒球在余晖里闪着光。陈默赤着胳膊,古铜色的背上汗珠滚滚,斧头落下时,肌肉线条在夕阳下明明灭灭。
“小心点。”林薇递过去一条毛巾。他接过去擦了把脸,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留下蜿蜒的水痕。“差不多了,”他扛起削好的竹子,“明天就能装上。”
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草地上交叠又分开。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陈默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个用竹篾编的小篮子,巴掌大小,提手处缠着红色的毛线,正是那个羊角辫女孩辫子上的颜色。“看见孩子们编,跟着学的。”他的声音有点闷,“装零碎东西用。”
林薇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篮子里铺着层蒲公英的绒毛,软得像云朵。她低头看着篮子,突然想起刚来时,他也是站在这里,手里攥着把黑布伞,说“我是陈默”。
那年蒲公英开得最盛的时候,学校的秋千架好了。孩子们排着队荡秋千,笑声像撒了把珠子,滚得满山都是。陈默坐在秋千旁的石头上,看着林薇教孩子们唱新歌,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傍晚时,林薇在山坡上遇见了他。他正蹲在蒲公英地里,不知在摆弄什么。“过来。”他朝她招手,声音里带着笑意。林薇走过去,看见他手里拿着个蒲公英花环,白色的绒球绕着细细的藤条,像顶小小的王冠。
他抬手想给她戴上,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蒲公英的种子漫天飞舞,有几朵落在他的睫毛上。林薇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碰到他睫毛的瞬间,他猛地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