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薇,”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漫天飞絮,“等你支教结束,能不能……”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呼喊声。“陈默哥!林老师!村长叫你们去吃饭!”几个孩子举着野花跑过来,把他们之间的沉默撞得七零八落。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林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陈默没说完的话,想起他睫毛上的蒲公英,想起他手背上的疤痕。她来这里是为了支教,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可现在,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质,像春天的蒲公英,不知不觉就长满了整个山坡。

变故是在深秋来的。县教育局的干事突然坐着小轿车来了,在村长家待了一下午。傍晚时,村长把林薇叫过去,手里捏着张通知单,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小林老师,”他叹了口气,“省里有个进修名额,教育局推荐了你。”

进修两年,回来就能进市重点小学。这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的机会,林薇却觉得手里的通知单重得像块石头。“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走出村长家,林薇看见陈默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纸包。月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听说了?”他问。林薇点点头,喉咙发紧。“去省城好,”他把纸包递过来,“能教更多学生。”

纸包很轻,里面是晒干的蒲公英种子,用牛皮纸包着,系着红色的毛线。“这是今年新收的,”他说,“想回来的时候,就撒在土里,明年就能长出新的。”

林薇接过纸包,指尖碰到他的手,他却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我先回去了。”他转身就走,蓝色的工装在月光下像个晃动的影子,脚步快得有些踉跄。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像丢了魂似的。孩子们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上课都格外安静。陈默还是每天来学校帮忙,只是不再和她说话,总是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劈柴、修东西。有次林薇看见他在给教室的门框刷油漆,新漆的木色鲜亮,映得他的侧脸有些模糊,手背上的疤痕在油漆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离开前一天,林薇去后山找他。她知道他最近总在放学后往山上跑,说是去看看有没有野兽闯进田里。山坡上的蒲公英已经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在风里摇晃。她在一片松林里找到了他,他正蹲在地上,用绷带缠着手腕,旁边放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草药。

“你的手……”林薇走过去,看见他的掌心划了道口子,血把绷带都染红了。“没事,”他把竹篓往身后藏了藏,“采药时被石头划到的。”

林薇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用随身携带的碘伏给他消毒。他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指关节上还有些旧伤的痕迹。“你天天上山采药,就是为了……”她想起村长说过,村里想盖间新教室,可一直凑不够钱。

陈默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低垂的睫毛。风穿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林薇,”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去省城吧,那里有更好的前途。”

“那你呢?”林薇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说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