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锁门·薇雨·割喉
雨从傍晚六点开始下，先砸在静川大学老宿舍的瓦檐，再顺着裂缝钻进天花板，滴答，滴答，像有人在头顶数秒。我把行李箱推到床底，掌心蹭了一层灰，抬眼环顾——714宿舍空着三张床，木板霉斑连成地图，风从窗缝灌进来，带着土腥和铁锈的凉。赵屿在上铺打呼噜，声音像破风箱。我独自坐在床沿，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与雨声合拍，仿佛在为某个未知演出打拍子。
门被推开时，吱呀声拖得老长。林羡薇站在走廊灯里，白风衣下摆滴着水，左颈那道淡粉疤像瓣被雨水泡软的樱花。她举着DV，红灯亮，镜头对准我。
“新生？”她声音低而清，像冰棱撞杯壁。
“澄海。”我站起来，背脊不自觉挺直，像被镜头检阅的士兵。
“名字很好听。”她轻踏一步，木地板发出呻吟，“可以拍你吗？转专业生的适应全过程。”
我咧嘴笑，想表现出见惯大场面的松弛，却听见自己声音干涩：“随你。”
红灯闪了一下，像满意地眨眼。
二
她让我整理床铺，镜头追着我的手走。我抖开床单，灰尘在光束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飞虫。她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带着钩子：
“小时候玩过锁门游戏吗？”
我手指一顿，枕头套只套了一半，“什么？”
“把朋友关进屋子，假装钥匙丢了。”她镜头不动，声音却贴近我耳廓，“我小时候常玩，结果有一次，门真的打不开了。”
我干笑两声，继续套枕头，却感觉后颈渗出细汗。锁门——这个词汇像一粒火星，溅进我记忆深处，那里有一片干草，正等待燃烧。
三
拍摄结束，她收好DV，递给我一张湿巾，“擦手，灰太多。”我接过，指尖碰到她的，冰凉。她抬眼，瞳孔黑得过分，像无月无星的夜，“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
我本想拒绝，红灯又闪一下，鬼使神差地：“行。”
四
食堂人声鼎沸，她却选在最角落的座位。餐盘放下，她不吃，只托腮看我。我咬下一口糖醋里脊，酸呛冲上鼻腔，眼泪差点出来。她忽然伸手，指腹抹过我嘴角，“沾酱了。”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我耳膜轰响。
“薇姐对谁都这么细心？”我试图用玩笑拉开距离。
她收回手，目光落在我的脖颈，“不是。”两个字，像钉子敲进木板，笔直，没有回旋。
我低头扒饭，却感觉她的视线在皮肤上游走，带着评估，带着测量，仿佛我是待剪的胶片。
五
夜里十点，她发来一段视频。我点开，画面晃动——是我整理床铺的背影，镜头扫过窗棂，扫过霉斑，最后定格在我枕头下露出的半截铜钥匙。配字：
『钥匙，对吗？』
我翻身掀起枕头，那把钥匙安静躺着，齿痕磨损，却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家钥匙」。火灾后，家门重建，它成了纪念品。我攥紧金属，掌心被硌得生疼，回她：『普通钥匙，怎么了？』
她秒回：『过几天，要还回去。』
屏幕暗下，我却盯着那行字，直到眼眶发酸。
六
雨越下越大，雷声滚过屋顶。宿舍熄灯，我躺在床上，听见门把轻微转动，「咔——哒」，极轻，像猫试探性伸爪。我屏息，手机亮，一条陌生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