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了第一!全县第一!老师说我能考上重点高中,能考大学!」
眼泪涌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爸看都没看那张红纸,他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我妈走过来,拉我的胳膊,低声说:「招娣,听话。你大哥结婚是大事,家里指望不上别人。」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你挣的钱,妈都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当嫁妆。」
我哭着摇头,挣开她的手,固执地把成绩单往我爸面前又递了递。
「爸,我保证,我以后会挣很多钱孝敬您……」
我的话没说完。
我爸被我的“不懂事”激怒了。
他一把抢过那张成绩单,当着大哥和未来大嫂的面,两三下就撕得粉碎。
红色的纸屑像一群死掉的蝴蝶,从他粗糙的手指间飘落下来,落在油腻的地面上。
「读读读!读个球!老子说不准读,就不准读!」
他咆哮着,「早点去打工给你哥凑首付,比什么都强!」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被撕裂了。
我的名字,我的分数,我的未来。
我没再哭了。
眼泪好像瞬间就流干了。
我抬起头,看到未来大嫂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轻蔑的笑。
我大哥陈卫国,全程低着头,像个木头人。
那晚的鸡汤,我一口也没喝。
我看着地上的碎纸片,直到它们被我妈扫进撮箕,倒进粪堆。
我的人生,好像也跟着被倒进了那个又脏又臭的地方。
2.
过完年,我十六岁。
我跟着村里的几个姐姐,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火车开了三天两夜。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汗臭、泡面和汗臭味。
我没有座位,就缩在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
我妈给我塞的两个烙饼,第一天就吃完了。
后面两天,我靠着喝水充饥。
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我就想起那张被撕碎的成绩单。
心里又冷又硬,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广东的电子厂,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一排排的厂房,像巨大的灰色怪兽。
我被分到流水线上,每天的工作就是给电路板插上细小的零件。
一天十四个小时。
除了吃饭上厕所,屁股不能离开凳子。
车间里永远是刺耳的噪音和一股松香焊锡的怪味。
宿舍是十二人间,上下铺,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脚臭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第一个月,我拿到了三百块钱工资。
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笔钱。
我把钱一张张铺在床上,反复数了十几遍,感觉那几张薄薄的纸,比石头还重。
发工资那天,我路过镇上的书店。
隔着蒙尘的玻璃,我看到里面摆着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
红色的硬壳封面,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团火。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偷偷地,从三百块钱里抽出了二十块,小心翼翼地藏在内衣口袋里。
我想,下次休息的时候,我就去把它买下来。
我不能读书了,但我想认得更多的字。
可我没等到下次休息。
第二天下午,我二哥陈卫民就出现在了工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