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一脸的不耐烦。
他不是来关心我的。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摊开手。
「发工资了吧?钱呢?」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捂住口袋。
「二哥,你怎么来了……」
「废什么话!拿来!」他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工友都朝我们看。
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不情愿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二百八十块钱。
他一把抓过去,数了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就这么点?你糊弄鬼呢?」
「我……我这个月加班少……」
他根本不信,直接动手来搜我的口袋。
我挣扎着,但他力气很大,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
那二十块钱,很快就被他从我的内衣口袋里掏了出来。
那几张被我体温捂热的钱,在他手里变得皱巴巴的。
「可以啊陈招娣!还学会藏私房钱了!」
他当着所有路过工友的面,大声嚷嚷,「你哥我说要买辆摩托车跑运输,你倒好,还想自己快活!」
周围传来窃窃的笑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的脸烧得滚烫,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不是的……我……」
「你什么你!」他把钱塞进口袋,不屑地瞪我一眼,「下个月多寄点回来!」
就在这时,工头王叔路过。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北方男人,平时很照顾我。
他皱着眉,对二哥说:「孩子还小,你这个当哥的怎么说话的!」
二哥瞥了他一眼,没敢吭声,转身扬长而去。
王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丫头,有难处跟叔说。」
我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我看着二哥消失的背影,知道我的那本字典,买不成了。
几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深夜,宿舍楼道的公用电话响了。
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我妈打来的。
我抓起听筒,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妈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钱收到了,怎么这么少?」
我心里一凉,小声解释,「我这个月……」
「你不会跟工友借点吗?」她打断我,声音里满是火气,「你大哥要买一个很贵的婚房,就等着用钱!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那声音像钻头一样,钻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脑子。
我握着冰冷的听筒,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南方的夜晚,闷热潮湿,但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得骨头都在疼。
3.
几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女。
因为我手脚麻利,肯吃苦,王叔很看重我,让我当了小组长。
工资涨了一些,但我一分钱都留不下。
每个月,钱一到手,我妈的电话就准时打来。
大哥的房贷,二哥的摩托车,三哥的彩礼,四哥盖房子的钱,五哥的学费……
我就像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驴,永不停歇地,为这个家输送着我的血汗。
有一年年底,工厂要开优秀员工家属联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