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真的。
“夫人…”碧儿声音哽咽,“您别吓我,您说句话…”
我望着镜中自己,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碧儿,你说,他抱着我,唤我‘卿卿’的时候,心里可曾闪过他远方妻子的模样?他可曾…有过片刻愧疚?”
碧儿“噗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夫人,您别想了…老爷他…他定然是有苦衷的…”
苦衷?
好一个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让一个男人忘却为他生儿育女、奉养双亲的发妻?能有什么苦衷,让他踩着发妻的“尸骨”,另攀高枝,洞房花烛?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是沈砚。
他站在帘外,影子被烛光拉得长长的,投在门扉上,犹豫着,不敢进来。
“阿凝…”他低声唤我,带着前所未有的怯懦与哀求。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
“碧儿,请老爷回去。”我的声音冷静得自己都害怕,“告诉他,我今日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他。”
碧儿应声而去,低声传达了我的话。
门外沉默良久,最终传来一声沉重压抑的叹息,脚步声渐行渐远。
那一夜,凝辉院的烛火亮至天明。
我独坐窗边,看着窗外残月西沉,旭日东升。脑海中纷乱如麻,过去一年的恩爱与今日厅堂上那对母女的面容交织浮现,每一次回想,都是凌迟。
我,柳凝,当朝宰相柳玄的嫡女,自幼金尊玉贵,诗书传家。父亲为我择婿,千挑万选,选了彼时虽暂遭贬黜却才华横溢、风姿卓然的沈砚。他说他无牵无挂,只一心待我。
我信了。
交付一颗真心,换得满纸荒唐。
天光大亮时,我唤来碧儿。
“她们…安置在何处了?”
碧儿低声回道:“老爷将…将苏娘子和玉姐儿,暂时安置在‘客居苑’了。”
客居苑。名如其分,终究是客。
可谁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客”?
“替我梳洗。”我站起身,一夜未眠,脚步有些虚浮,眼神却已然沉淀下来,只剩一片冷寂,“我们去客居苑。”
——
客居苑位置偏僻,陈设简单,与府中其他地方的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我站在院门外,看见玉姐儿正蹲在墙角,用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株野草上的露珠。她换上了一身半新的细布衣裙,仍是怯生生的模样。
苏婉娘则在井边打水,动作熟练利落,显然常年做惯了这些活计。她抬头看见我,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将水桶提上来,微微屈膝:“夫人。”
不卑不亢。
我走过去,目光落在她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上,那里本应戴着婚戒。
“不必多礼。”我淡淡道,“缺什么,短什么,可吩咐下人。”
“谢夫人,一切皆足。”她垂着眼,“不敢劳烦。”
疏离而客套。
玉姐儿跑过来,躲到母亲身后,又偷偷探出头来看我。
我看着她那双酷似沈砚的眼睛,心中复杂难言。这孩子何其无辜,她本应是这府邸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如今却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我从袖中取出一包方才让碧儿准备的桂花糖,递向她:“给你的。”
玉姐儿眼睛亮了一下,却不敢接,仰头看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