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过头，虽然蒙着眼，却仿佛能“看”穿眼前这个女子。
“以毒攻毒？”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可知，你口中的‘毒’，如今盘踞何处？权势又滔天到何等地步？”
孙婉坦然迎着他“目光”的方向，轻声道：“小女自然知晓。否则，又何须来此‘虎狼之穴’，与将军……共弈此局？”
她微微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冷泉击石，清晰无比：
“将军府外，赵奋的‘眼睛’从未离开。府内虽空，墙外有耳。将军以为遣散众人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真正的杀机，往往藏于风平浪静之下。”
“小女不才，或可为将军……做这第一双，‘看得见’的眼睛。”
第3章指尖下的秘密
镇国公府的书房，成了黑暗中的一方孤岛，也是风暴酝酿的中心。
自那日之后，孙婉便成了这座空旷府邸里，除赢彻外，唯一能接近林天阙的人。她似乎彻底安于这个角色，每日准时出现，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冽平静，仿佛外界滔天的巨浪与府内窒息的压抑都与她无关。
她不再仅仅读史。
她会站在窗边，为他描述今日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云层如何翻卷，投射下的光影又如何移动。“起风了，是北风，带着沙尘的味道，看来关外又不太平了。”她的声音成了他感知外界的唯一媒介，精准而细致。
她会漫步庭院，告诉他哪株老梅结了多少花苞，哪片竹林被风吹弯了腰，池子里的锦鲤是何种颜色，又如何争食。甚至偶尔有不得不接待的、来自兵部或吏部的官员（多是赵奋派来探听虚实的），她也会立于屏风之后，待客人走后，清晰而冷静地向他描述来人的衣着、神色、语气中细微的停顿与闪烁。
“王主事说话时气息浮乱，指尖不停摩挲茶杯，他在紧张，或者心虚。” “李侍郎言辞恭维，但嘴角下撇，眼神多次瞥向您覆眼的绸布，藏不住轻视与试探。”
林天阙沉默地听着，将这些信息在脑中飞速整合、分析。他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依赖这个声音，依赖这双黑暗中唯一的“眼睛”。她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对人性心理的洞察更是精准得令人心惊。
但他心底的警惕从未放下。一个如此精通权谋、熟知官场百态的女子，绝不可能只是寻常流落的孤女。她就像一柄被完美隐藏的利刃，越是锋利，越让人想知道执刀者是谁，刀锋最终又会指向何处。
这天，孙婉带来一副沉甸甸的象牙象棋。棋子落在紫檀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听闻将军昔日沙场演兵，常以棋局推演，善弈之名远播。小女斗胆，请教一局。”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意味。
林天阙眉峰微动：“我已是盲眼之人。”
“无妨，可下盲棋。”孙婉已然摆好棋局，“我报棋步，将军心算即可。”
“好。”林天阙没有推辞。黑暗中，他的精神反而愈发集中。
“炮二平五。” “马八进七。” “车一进一……”
棋局伊始，林天阙便察觉不对。孙婉的棋风，绝非闺阁中消遣娱乐的绵软路数。其布局深远，算计精准，攻势时而凌厉如闪电突袭，时而阴柔如密网缠丝，带着一股罕见的杀伐决断之气。这棋路，他竟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