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彻语塞，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廊柱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林天阙“看”向他方向，语气缓了缓：“你也走吧。带上银钱，回家乡去，娶妻生子，安稳度日。留在我这里，前途尽毁，性命堪忧。”
“将军！”赢彻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赢彻的命是将军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林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别说只是瞎了眼睛，失了兵权，就算刀山火海，九幽黄泉，赢彻也绝不离开半步！将军若要赶我走，不如现在就一刀劈了我！”
林天阙沉默片刻，覆眼的黑绸之下，喉结微微滚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伸出手，精准地按在了赢彻坚实的肩膀上，重重一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偌大的镇国公府，如今真正的主人，只剩下一个双目失明的林天阙。而留下的，也唯有赢彻这一名亲卫统领，以及……那位雨夜不请自来的白衣女子。
孙婉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偏院。她似乎对外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毫不在意，也对自己近乎被软禁的处境安之若素。每日只是安静地待着，或是翻阅府中残存的书籍。
遣散众人的次日傍晚，赢彻引着孙婉，再次来到林天阙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暮气。林天阙坐在窗边，侧面轮廓在烛光下显得冷硬而孤寂，仿佛一尊被遗忘在黑暗中的战神像。
“将军，孙姑娘到了。”赢彻低声道，警惕地立于林天阙身侧，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孙婉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神色平静。她怀中抱着几卷书册，对着林天阙的方向微微一作揖道：“将军。”
林天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说你能解‘碧磷’之毒。如何解？”
孙婉却不直接回答，反而上前几步，将怀中书册轻轻放在案上：“久闻将军善弈，更通兵法谋略。小女近日读《战国策》，偶有所得，见其中‘樗里疾争权’一篇，精妙绝伦，特来读与将军解闷。”
赢彻眉头一拧，刚要开口，却被林天阙抬手止住。
“读。”林天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孙婉便展开书卷，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缓缓流淌开来。她读的并非简单原文，而是夹杂着些许自己的评述，时而点评樗里疾的应对之策，时而分析当时秦国的权力格局，言辞精辟，视角独特，竟完全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林天阙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当孙婉读到樗里疾如何借力打力，于不动声色间化解危机、巩固权位时，林天阙忽然开口：“你看得倒透。依你之见，樗里疾若身处今日之局，当如何？”
孙婉声音顿止，抬眸看向那覆眼的将军。烛光下，她唇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扬。
“樗里疾之智，在于明知险境而能自保，更善于借势。”她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譬如毒蛇噬咬，若只知愤然斩之，或会加速毒发。高明者，或先断其退路，寻其七寸，再以毒攻毒，方为上策。”
书房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赢彻屏住了呼吸，看向林天阙。
林天阙敲击膝盖的手指蓦然停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