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厂有三十年了,前几年还红火,现在就剩半条生产线了。”门口的保安老张叼着烟,指了指车间方向,“秀莲就在里面当挡车工,性子闷得很,平时不怎么跟人说话。”
车间里的噪音震得人耳朵发疼。几十台织布机并排运转,棉线在机器上绕成密密麻麻的网,白色的棉絮飘在空气里,落在人的头发和肩膀上,呼吸间全是棉絮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忍不住咳嗽。厂长刘建国戴着顶蓝色工作帽,手里拿着个账本,见到警察,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秀莲是2005年来的,干挡车工快三年了,活儿还算利索,就是太内向,除了必要的交接,基本不跟工友闲聊。”
他领着三人走到秀莲的工位前,机器已经停了,上面还挂着没织完的棉布,旁边的工具箱里放着一个掉漆的搪瓷缸,缸底沉着点没喝完的茶叶。“她丈夫叫守田,是个打零工的,有时候会来厂里等她下班,看着挺凶的,上次还跟门卫吵过架。”刘建国压低声音,“两人住在厂外的棚户区,具体哪间我也不清楚,秀莲填档案的时候,家庭住址只写了‘棚户区’,没写门牌号。”
长林拿出笔记本,一边记一边问:“她有没有提过家里的事?比如孩子、亲戚之类的?”
刘建国摇头:“档案上没填已婚育,她也从没说过有孩子。不过上个月有次她没来上班,说是生病,后来听工友说,是被她丈夫打了,在家养伤。”
素梅站在工位旁,手指轻轻碰了碰机器上的棉线,棉絮粘在手套上。她抬头看向车间角落,那里有个小休息区,几个女工正凑在一起吃饭,便走了过去。领头的女工叫李姐,四十多岁,脸上有块浅褐色的胎记,见到素梅递过来的秀莲照片,手里的馒头顿了顿,眼神躲闪了一下。
“秀莲……确实经常被她丈夫打。”李姐把工友打发走,才小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别人听见,“上个月她来上班,左眼下面青了一大块,嘴角还破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一开始不说,后来被我问急了,才哭着说守田喝了酒就动手,还把她的工资卡抢走了,她每个月就那点工资,还要自己攒着买感冒药,守田一分钱都不给她。”
“你劝过她报警吗?”素梅问。
李姐叹了口气:“怎么没劝?我说你跟他离婚,或者报警抓他,她却摇头说‘孩子还小,忍忍就过去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警察同志,她真有孩子?我们都以为她是骗我的,毕竟她从没带孩子来过,也没提过孩子的名字。”
素梅没接话,只是把李姐的话记在本子上。离开车间时,她回头看了眼那些运转的织布机,棉絮还在空气里飘着,像无数细小的白色幽灵,秀莲在这里待了三年,每天呼吸着这样的空气,忍受着机器的噪音和丈夫的家暴,却连一句抱怨都没对人说过。
回到法医中心时,解剖台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素梅换上防护服,戴上放大镜,仔细检查秀莲的右手。在食指第二节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白色疤痕,摸上去能感觉到骨头的凸起。“这是陈旧性骨折,愈合时间大概三年。”她用镊子轻轻按压疤痕处,“骨折面不规则,没有明显的外力撞击痕迹,更像是被人用力掰断或者踩伤的,符合长期家暴导致的非病理性骨折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