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
“你是阿木啊。”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笑得特别甜,“我的丈夫。你不记得了吗?你去镇上给我们买米,路上遇到了溃兵,被打伤了头。你看,这儿。”
我指了指他额角上一道不深的伤口。那是被石头划的,跟那些致命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他想抬手摸,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
“我是……阿木?”他重复着,像在咀嚼一个陌生的词。
“对呀。”我把粥喂进他嘴里,“快喝吧,喝了才有力气好起来。家里好多活儿还等着你干呢。”
他很顺从地喝了。
也许是太饿了。
就这样,我开始照顾他。每天给他擦洗,喂饭,换药。他像个婴儿,什么都需要我。
我有时候会故意把草药弄得很疼,看着他皱眉,心里就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你看,你也有今天。
那个高高在上的司令官,现在还不是要喝我喂的粥,用我洗的布。
可有时候,看着他安静睡着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又会觉得很平静。
这种平静让我害怕。
一天,我炖了只鸡。山里的野鸡,肥得很。我把鸡腿撕下来,递给他。
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他接过鸡腿,咬了一口,然后他的眼神变了。
他盯着手里的鸡腿,好像那不是吃的,是个敌人。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骨节都捏得发白。
“阿木?”我小心地叫他。
他没理我。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精准又利落的动作,把那只鸡腿的骨头,一节一节地,全都拆了下来。
然后,他把拆散的骨头,在桌上摆成一个奇怪的阵型。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那是一个小型的,军事进攻阵型。
3-
他身上的伤疤很多。
旧的,新的,刀伤,枪伤,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留下的痕迹。
它们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满了他的胸膛,后背,手臂。
天气热起来了,我得每天给他擦身子。
第一次解开他的衣服时,我真的被吓到了。我见过死人,见过战场,可我从没见过一个活人身上,能承载这么多死亡的印记。
“这些是什么?”他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他指着自己胸口一道最长的,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的伤疤。
“是……是为了保护我。”我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那次山里来了土匪,你为了护着我,被砍的。”
我开始给他编造故事。
每一个伤疤,我都赋予它一个属于“阿木”的故事。
这个,是上山砍柴不小心滚下山坡留下的。
这个,是冬天为了给我捞冰河里的鱼,被冰块划的。
还有这个,是邻居家的牛发了疯,你为了救我,被牛角顶的。
我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他听得很认真,灰蓝色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信赖。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爱护妻子,勇敢又有点笨拙的农夫,阿木。
“我是个好丈夫,是吗?”有一次,他轻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