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0:58:14

江海市公安局,法医解剖中心。

虽然排风系统已经开到了最大功率,但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诡异蘑菇味的甜腥气息,依然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雷厉站在解剖台前,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看着里面的“残骸”。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秦庚的软组织几乎完全溶解,只剩下一副挂着五颜六色菌斑的骨架,和那个被巨大蘑菇撑开的颚骨,像是一个荒诞的艺术品。

“雷队,结果出来了。”

法医老赵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走了过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脸色比尸体还难看。

“这东西……简直是魔鬼的杰作。”

老赵把报告递给雷厉,指着上面的一组数据图谱说道:

“我们在秦庚的胃液残留物里,提取到了一种处于休眠状态的真菌孢子。这种孢子原本应该是非常懒惰的,甚至可以说对人体无害。但是……”

老赵顿了顿,语气变得干涩:“我们在他的血液里,还发现了一种特殊的‘诱导酶’。”

“诱导酶?”雷厉皱眉。

“对,就像是钥匙和锁的关系。”老赵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个菌菇酱里,不仅有孢子,还混入了这种酶。但最可怕的是,这种酶在常温下是不活跃的。”

“那它是怎么爆发的?”

“频率。”老赵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恐惧,“经过声谱分析,我们在死者的耳蜗神经残留里,发现了一种特定频率的声波震动痕迹。”

“凶手的声音,或者说凶手设定的某种声音频率,就是‘点火器’。只要那个声音响起,体内的酶就会瞬间激活,孢子就会在几秒钟内疯狂裂变,把宿主变成养料。”

雷厉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这不再是简单的投毒。

这是精准制导的生化武器。

只要陈默愿意,他甚至可以让一个人在吃下“毒药”后的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后,听到某首歌、某句话的瞬间,突然暴毙。

这种掌控生死的手段,已经超出了雷厉的认知范畴。

“还有别的线索吗?”雷厉强迫自己冷静。

“有。”老赵犹豫了一下,“这种菌株的基因序列里,有人为编辑的痕迹。凶手给它加了一把‘基因锁’。它似乎……只对秦庚这种特定基因或者特定代谢环境的人有效。换句话说,就算秦庚把这东西吐在别人身上,别人也不会感染。”

定向猎杀。

不伤及无辜。

雷厉脑海里浮现出陈默那张斯文儒雅的脸。

这个男人,即使变成了复仇的死神,依然保持着科学家那种令人窒息的严谨和……洁癖。

“我知道了。”

雷厉抓起报告,转身就走,“通知特警队,马上跟我走!去滨江安置小区!”

……

滨江安置小区,3栋402。

那是陈默变卖房产后租住的地方,也是柳如烟生前最后的居所。

“砰!”

特警队的破门锤狠狠撞开了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

雷厉举着枪,第一个冲了进去。

“不许动!警察!”

然而,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没人。

早已人去楼空。

这间狭窄昏暗的出租屋,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指纹都被擦拭过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雷队,这边!”

一名警员在卧室里喊道。

雷厉快步走过去。

卧室的墙壁上,原本贴着廉价的壁纸,现在壁纸被撕掉了,露出了斑驳的水泥墙面。

而在那灰色的墙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化学公式、基因图谱和生物链结构图。

那些白色的粉笔字迹,狂草而凌厉,像是一个天才疯子在绝望中的呐喊。

雷厉看不懂那些公式,但他看得懂墙壁正中央贴着的那张图。

那是一张手绘的“赵氏集团关系网”。

赵泰的名字被写在最中间,用红笔狠狠圈了起来。

周围是张大伟、秦庚、那个作伪证的保安、那个动手的黑医生、那个开车的司机……甚至还有当初判案的法官。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连着一条红线。

而秦庚的名字上,已经被打了一个鲜红的“×”。

那个叉号画得力透纸背,红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像是在流血。

而在关系图的最下方,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

【当法律失效时,真理只存在于射程之内。】

【——或者,培养皿之中。】

雷厉看着那行字,握枪的手指骨节发白。

他来晚了。

陈默已经切断了所有的后路,彻底潜入了这座城市的阴影里。

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受害者。

他是猎人。

而这张图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了他的猎物。

“发通缉令。”雷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全城搜捕陈默。同时……派人去保护名单上的其他人。”

“特别是……”雷厉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已经在监狱里的名字上,“那两个还在服刑的家伙。”

……

江海市第三看守所。

这里关押着各种等待判决或者刑期较短的犯人。

高墙电网,戒备森严。在普通人眼里,这里是失去自由的地狱;但在某些人眼里,只要有钱,这里依然可以是度假村。

“王哥,来,抽根华子。”

一间特殊的监舍里,一个满脸横肉的犯人正一脸谄媚地递上一根香烟。

坐在下铺的男人接过烟,熟练地别在耳朵上,脸上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红润。

这人正是当初给糖糖做取髓手术的黑医生——王强。

虽然被判了八年,但得益于赵家的“运作”,他不仅没受什么苦,反而因为有一手医术,成了监区医务室的“助理”,平时不用出工干活,还能享受单间和小灶。

“最近外头好像不太平啊。”

王强点上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听说那个搞网络的秦庚死了?死得还挺惨?”

“可不是嘛!”旁边的犯人连忙附和,“听说是中毒,那个惨状,啧啧……王哥,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姓陈的报复啊?”

“切,那个废物?”

王强不屑地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他要有那本事,当初在局子里就不会被少爷的保镖打得像条死狗一样了。”

“再说了。”王强指了指四周厚重的墙壁和铁栏杆,“老子现在在里面,那是国家管吃管住,24小时武警站岗。他陈默就算变成了苍蝇,也飞不进来。”

“那是那是,王哥洪福齐天。”犯人赶紧拍马屁。

“行了,别废话了。”王强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听说今天新来了一批犯人?正好医务室缺个打扫卫生的,你去挑个老实点的过来。”

“好嘞。”

……

半小时后。

监区的大铁门缓缓打开。

一队穿着号服、剃着光头的新犯人,抱着被褥,排队走了进来。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身形佝偻的小老头。

他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蜡黄,走起路来还有些顺拐,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咳……”

他低着头,显得唯唯诺诺,一双浑浊的眼睛不敢四处乱看,紧紧抱着怀里的脸盆,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

“那个老头!出来!”

那个巴结王强的犯人指了指老头,“叫什么名字?犯什么事进来的?”

老头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小跑两步出列,点头哈腰地说道:

“报……报告政府,我叫张富贵。那个……在菜市场偷钱,被人抓住了……判了一年。”

“偷钱?”那犯人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张富贵,“看你这穷酸样。行了,以后你就负责打扫7号监舍和医务室的卫生,特别是要把王哥的痰盂倒干净,听见没?”

“是是是,听见了,谢谢大哥照顾。”

张富贵连连点头,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

他抱着脸盆,顺从地跟在犯人身后,走进了那条阴暗狭长的走廊。

路过王强的监舍时,王强正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

张富贵“不小心”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手里的脸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牙刷毛巾撒了一地。

“妈的!没长眼啊!”

王强被吓了一跳,报纸都掉了。他恼怒地站起来,隔着铁栏杆,一脚踹在了正在捡东西的张富贵肩膀上。

“哎哟!”

张富贵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肩膀不住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王哥!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滚!”

“滚远点!晦气!”王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坐回去了。

张富贵手忙脚乱地捡起东西,低着头,仓皇地逃离了王强的视线。

没有人注意到。

就在张富贵转身的那一瞬间。

他那双原本浑浊、唯唯诺诺的老眼里,闪过了一抹令人心悸的精光。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然后,他又轻轻地、极力压抑地咳嗽了一声。

“咳。”

随着这声咳嗽,几颗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尘,轻轻地飘落在了王强监舍门口的铁栏杆上。

那是来自地狱的种子。

张富贵摸了摸自己的胃部。

那里,有一颗陈默亲手交给他,让他吞下去的特制“胶囊”。

那是他这辈子的希望。

也是王强这辈子的终点。

“女儿……”

张富贵在心里默默念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悲凉的笑。

“爸爸进来了。”

“爸爸来给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