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
江海市刑警支队队长雷厉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昨晚又失眠了。自从柳如烟跳楼、那个黄毛主播离奇失踪后,这一个月来,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陈默那双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雷队!出事了!御景湾小区发生了命案!”
电话那头,是新来的实习警员小张,声音抖得像是在筛糠,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那股抑制不住的恐惧。
“命案?”雷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杀人还是自杀?现场控制了吗?”
“控制是控制了……但是……但是雷队,这现场太邪门了!”
小张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
“报案人是小区的保洁,已经吓晕过去了。法医老赵刚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就吐了。他说……他说他干了三十年法医,从来没见过人能死成这副德行。”
“死成什么样?”雷厉心里咯噔一下。
“长……长蘑菇了……”
“什么?”雷厉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死者身上……甚至满屋子……都长满了蘑菇。雷队你快来吧,防化队的人说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像是……生化泄露!”
……
二十分钟后。
雷厉赶到了御景湾。
这个江海市有名的高档小区,此刻已经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爆闪,还有一辆印着“疾控中心”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停在楼下。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都在对着那栋楼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那个搞网络的秦老板死在家里了?”
“可不是嘛,那味道,啧啧,像是下雨天烂在树林子里的死老鼠味儿,隔着两层楼都能闻见!”
“这是遭报应了吧?听说那人平时没少干缺德事。”
雷厉沉着脸,推开人群,亮出证件走进了警戒线。
刚一进楼道,一股奇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那不是尸臭。
尸臭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蛋白质的味道,而这股味道……很复杂。
它带着一种潮湿的泥土腥气,混合着某种甜腻的、类似过熟水果发酵的香味,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机勃勃的感觉。
但这股“生机”,出现在命案现场,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雷队,口罩,防护服。”
小张递过来一套装备,脸色苍白如纸。
雷厉没有托大,全副武装后,才走进了1602的房门。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看清客厅里的景象时,瞳孔还是不可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这……”
这哪里是凶杀现场?
这分明是一个热带雨林的微缩景观!
原本奢华的欧式装修客厅,此刻已经被一层厚厚的、五颜六色的菌毯所覆盖。真皮沙发上长满了像耳朵一样的木耳状真菌,昂贵的羊毛地毯变成了绿色的苔藓地,墙壁上挂着的油画框里,钻出了一簇簇粉色的珊瑚菌。
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微粉尘——那是浓度极高的孢子。
而在客厅的正中央。
有一团人形的物体,蜷缩在地上。
那是秦庚。
如果不是那个依然戴着大金表的手腕还能依稀辨认出形状,雷厉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秦庚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化”了。
他的皮肤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包裹着里面已经液化的血肉。无数根细小的菌丝穿透了他的皮肤,在他身上编织成了一件绚丽的“寿衣”。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他的嘴巴张大到了极致,像是要呐喊,又像是要吞噬什么。
而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口腔里,盛开着一朵巨大的、妖艳的、蓝紫色的——蘑菇。
那朵蘑菇还在微微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会喷洒出一股淡蓝色的孢子烟雾。
“呕……”
身后的小张没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
雷厉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身。
“老赵。”雷厉看向旁边正在采集样本的法医,“这是……什么死因?”
老赵戴着护目镜,手里拿着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组织。他的手很稳,但眉头却锁成了一个“川”字。
“雷队,我现在没法给你准确的报告。”
老赵的声音透过防护服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初步来看,是急性全身性真菌感染引发的多器官衰竭和软组织溶解。”
“但是……”老赵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这不科学。”
“自然界里没有任何一种真菌,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把一个大活人吞噬成这样。这生长速度,比癌细胞还要快几万倍。除非……”
“除非什么?”雷厉问。
“除非他是被人当成了培养皿,注射了某种经过基因改造的超级菌株。”老赵把样本放进密封瓶,“这东西……太霸道了。它甚至在分解死者的骨头。”
基因改造……
超级菌株……
雷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曾经温文尔雅,却在除夕夜变得歇斯底里的生物学教授。
那个抱着女儿尸体痛哭,最后消失在雨夜里的男人。
——陈默。
雷厉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虽然变成了“植物园”,但并未遭遇暴力的破坏。门锁完好,窗户紧闭,这是一间完美的密室。
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又是怎么让秦庚这种老江湖毫无反抗地“吃”下这种东西的?
雷厉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精致礼盒。
礼盒里,是一瓶只剩下一半的……菌菇酱。
雷厉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拿。
“别动!”老赵大喊一声,“那是污染源!那瓶酱里的菌落活性极高,防化服都不一定能完全隔绝!”
雷厉的手僵在半空,慢慢缩了回来。
“查。”
雷厉的声音冷得像冰,“查这个秦庚最近都干了什么,得罪了谁。还有,这瓶酱是谁送来的,查监控,查指纹,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其实不用查,雷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秦庚,职业水军头子。
前段时间,正是他一手炮制了“柳如烟夜店门”,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逼上了绝路。
“报应么……”
雷厉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正在勘察电脑的技术科警员喊了一句:“雷队!有发现!”
雷厉快步走过去。
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一个还没来得及关闭的文档。
那是秦庚的“工作日志”。
而在日志的最后一行,光标还在闪烁。但在那一行文字的下面,被人用一种诡异的字体,敲下了四个字。
那显然不是秦庚写的。
因为那四个字是:
【第一个。】
轰!
雷厉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一个。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不仅仅是一场仇杀,而是一场连环清洗的……序幕!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封宣战书,在嘲笑着警方的无能,也在预告着下一个死亡的到来。
“快!通知局里!提升案件等级!”
雷厉对着对讲机吼道,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这可能不是孤立案件!这是连环杀人案!凶手……拥有极高智商和反侦察能力,甚至掌握着生化武器!”
……
与此同时。
江海市,赵氏集团大厦,顶层办公室。
赵泰正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着两个年轻秘书的服务。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忙的城市。
“少爷,秦庚死了。”
那个曾经在警局出现过的张大伟律师,此刻正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旁汇报。
“死了?”赵泰晃了晃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死的?吸多了?还是玩太嗨了?”
张大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死得很……奇怪。警方封锁了消息,但内部线人说,像是中了毒,整个人都……烂了。”
“烂了?”
赵泰嗤笑一声,并没有当回事,“烂了就烂了,反正那是条贪得无厌的狗。死了正好,省得他以后拿着那些破事儿来勒索我。”
“可是……”张大伟欲言又止,“少爷,秦庚死之前,正在帮咱们处理柳如烟那件事的收尾工作。我担心……”
“担心什么?”
赵泰转过身,那张虽然恢复了健康,却依然透着一股阴鸷气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担心是陈默那个废物干的?”
赵泰站起身,走到张大伟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就像当初张大伟在警局拍陈默的脸一样。
“张大伟,你越活越回去了。”
“那个陈默,房子卖了,老婆死了,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他拿什么跟我斗?”
“杀人?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赵泰抿了一口红酒,鲜红的酒液在唇齿间流转,让他想起了那个除夕夜,那个小女孩血液的甜美。
“别自己吓自己了。”
赵泰挥了挥手,“去,帮我安排一下。今晚我要去‘云顶’吃饭,听说他们新进了一批顶级的松露,我要尝尝鲜。”
张大伟低着头,不敢反驳:“是,少爷。”
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秦庚死得太蹊跷了。
烂了?
什么毒能让人烂掉?
张大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感觉那里似乎有些发痒。
大概是最近烟抽多了吧。
他咳嗽了两声,走出了办公室。
而在他身后。
赵泰重新躺回了按摩椅上,闭上了眼睛。
但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办公室那套昂贵的中央空调出风口里,几颗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泛着幽蓝色微光的尘埃,正随着冷风,轻轻地飘落了下来。
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像是蒲公英的种子。
最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赵泰那杯还未喝完的红酒里。
那一抹幽蓝,瞬间消失在深红色的酒液中。
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死神,在酒杯里,投下了一个死亡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