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第三看守所,7号特殊监舍。
这里原本是用来关押患病犯人的,但现在,它成了王强的私人行宫。
“老东西,擦干净点!没看见那儿还有块油渍吗?”
王强盘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只刚送进来的烧鸡,吃得满嘴流油。他一边剔牙,一边用脚尖踢了踢正在地上跪着擦地的张富贵。
张富贵身子一歪,差点栽进面前的脏水桶里。但他不敢反抗,只是卑微地缩了缩脖子,用那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更加用力地擦拭着水泥地。
“是是是,王哥,我这就擦,这就擦。”
张富贵的声音嘶哑、浑浊,每说一句话,喉咙里都像是拉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咳咳……咳咳……”
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连忙用袖子捂住嘴,生怕飞沫溅到了王强的烧鸡上。
“真晦气。”王强厌恶地皱了皱眉,把吃剩的鸡骨头随手扔在了张富贵刚刚擦干净的地面上,“以后离我远点咳,别把你那穷酸病传染给我。”
“哎,哎。”
张富贵低着头,默默地捡起那些沾着口水的鸡骨头,扔进泔水桶。
没有人看到,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那双原本浑浊、唯唯诺诺的老眼里,闪过了一丝怎样刻骨铭心的怨毒。
那种怨毒,比这监舍里陈年的尿骚味还要浓烈。
……
三年前,江海市城中村。
张富贵的女儿小草发高烧,烧到了四十度。
张富贵是个捡破烂的,没有医保,去不起大医院。听邻居说,巷子口那个“王神医”诊所收费便宜,针到病除。
他背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女儿去了。
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横肉的“王神医”,也就是现在的王强,连体温都没量,看了一眼就说是“病毒性感冒”,给开了一瓶吊瓶。
那是张富贵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那一针下去,小草就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张富贵吓疯了,跪在地上求王强救救孩子。
可王强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桌子上,说了一句张富贵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过敏了?真倒霉。赶紧背走,别死在我店里,晦气。”
他把父女俩像赶狗一样赶了出去,甚至还踹了张富贵一脚。
半个小时后,小草在去大医院的路上,断了气。
尸检结果是:药物过敏引发的急性休克,且注射的药物是过期的劣质抗生素。
张富贵去闹过,去告过。
但王强上面有人,赵家的一条狗,哪怕是条野狗,也不是张富贵这种蚂蚁能咬得动的。
最后,诊所换了个招牌继续开,而张富贵成了为了讹钱医闹的“无赖”,被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臭水沟。
从那天起,张富贵就死了。
活着的,只是一个名为“仇恨”的躯壳。
直到一个月前。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他那个漏雨的窝棚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
那人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斯文得像个大学教授。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像是深渊里的鬼火。
“想报仇吗?”那个男人问。
张富贵看着自己那条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的瘸腿,惨笑道:“想,做梦都想。可是我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颗暗红色的、像心脏一样微微搏动的“胶囊”。
“把它吞下去。”
男人把胶囊递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吞下它,你的风湿会好,你的腿脚会变得利索。你会成为一个健康的、强壮的人。”
“但是,你也只能活三天。”
“这三天里,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你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一种……专门为王强准备的‘礼物’。”
张富贵看着那颗诡异的胶囊,没有问那是什么,也没有问后果。
他只是问了一句:“能让他死得很惨吗?比我女儿还惨?”
男人笑了。
那个笑容,让张富贵觉得,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给这位爷递烟。
“放心。”男人推了推眼镜,“我会让他把他这辈子吃进去的人血,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张富贵二话没说,抓起那颗胶囊,一口吞了下去。
……
“喂!那个扫地的!”
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张富贵的回忆。
是那个和王强住同一个监舍的犯人,这人张富贵也认识,是当初给赵泰开车的那个司机,叫李彪。
李彪因为是从犯,判得轻,只有三年。
“过来!给我捏捏腿!”李彪躺在上铺,颐指气使地喊道。
张富贵连忙放下抹布,擦了擦手,佝偻着身子走了过去。
“哎哟,轻点!没吃饭啊!”李彪一脚踹在张富贵胸口,“怎么?伺候王哥你就用心,伺候我就偷懒?看不起我是司机?”
“不敢,不敢,大哥我手劲小……”张富贵忍着痛,继续给他捏腿。
“切。”李彪也不再理他,转头跟下铺的王强聊起了天。
“王哥,你说咱们啥时候能出去啊?这也太无聊了。”
“急什么?”王强剔着牙,一脸的不在乎,“赵公子说了,只要风头一过,就给咱们办保外就医。顶多半年,咱们就能出去吃香喝辣。”
“嘿嘿,还是王哥面子大。”李彪谄媚地笑道,“不过说起来,那个陈默的女儿……啧啧,真是可惜了。”
听到“陈默的女儿”这几个字,正在给李彪捏腿的张富贵,手猛地一僵。
虽然他不知道陈默是谁,但他知道,那是那个给他胶囊的恩人。
“可惜个屁。”
王强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残忍的、回味的表情。
“那丫头片子太瘦了,骨头里没多少油水。我钻开她脊椎的时候,手感也不太好,脆得很,咔嚓一下就裂了。”
王强一边比划着钻孔的动作,一边抱怨道:
“害得我废了好大劲才抽出来那么点儿。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叫得那叫一个惨,嗓子都喊哑了。要我说,这‘药引子’就得用那种胖乎乎的,血才够旺。”
“哈哈,王哥你这手艺,没得说,那是祖传的!”李彪在上面附和着大笑,“那小丫头能给赵公子当药引,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嗡——!
张富贵低着头,脑子里一片轰鸣。
钻开脊椎……
手感不好……
福气……
这些字眼,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张富贵的耳朵里,扎进了他的脑浆里。
他想起了三年前,小草躺在诊所冰冷的床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样子。
那时候,王强也是这样,站在旁边抽烟,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过敏了?真倒霉。”
“死在我店里,晦气。”
原来。
在这些畜生眼里。
穷人的命,孩子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只是药渣,只是晦气,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咳……咳咳……”
张富贵的喉咙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
那是体内的“胶囊”感应到了宿主滔天的恨意,开始提前苏醒了。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着了火,每一个肺泡都在剧烈地颤动,想要把里面孕育了整整两天的东西喷吐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张富贵不想忍了。
也不用忍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蜡黄、卑微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一种诡异的潮红。
他张大嘴巴,对着正在大笑的李彪,对着下铺一脸横肉的王强。
“噗——!!!”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浓稠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雾气,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从他的肺腑深处,喷涌而出!
那是无数颗极其微小的、带着倒钩的、嗜血的——孢子。
“妈的!老东西你找死啊!”
李彪感觉到脸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顿时勃然大怒,抬脚就要踹向张富贵的脑袋。
但他的脚刚抬起来一半,就僵住了。
“咦?”
李彪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有点痒?
不光是脸。
还有鼻子,嗓子,气管……
就像是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顺着他的呼吸,顺着他的毛孔,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下铺的王强也愣住了。
他离得近,吸进去的“雾气”更多。
“老东西……你……你有病?”
王强想要站起来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清洁工,却发现自己的膝盖关节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诡异的、酸涩的摩擦声。
“咔滋……咔滋……”
就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那种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而是从他的骨头缝里传出来的!
张富贵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看着那一脸惊愕的王强和李彪,露出了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笑得像个复仇的恶鬼。
“王大夫。”
张富贵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俺这病,你治不了。”
“这是阎王爷开的方子。”
“专门治……黑心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