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时,夜已经深了。
四周没有一点光亮,身侧的男人存在感极强。
江夜还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许问期有些睡不着了。
她没睡着,江夜还也没睡着。
他睡眠浅,能听见她不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问期侧向江夜还,她知道他没睡。
失眠这件事,已经很久没有复发过了,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克制不住,也压抑不了。
“江先生。”许问期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江夜还微微睁开眼,落了三个字:“我没睡。”
话落,没有听见声音,隔了一会儿,他听见了隐约的抽泣声。
许问期患抑郁症是在高中那三年,那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彻底改变了她这个人的性格。
持续性抑郁障碍会导致间歇性的哭泣,那几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后来抑郁症好了,整个人也麻木了,就很少再哭。
今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江夜还举手之劳的帮助,也许是因为李白清说的那几句话,也许是因为天气不好,也许是因为自由太遥远了。
许问期抓着被褥,尽量把声音放得很小,可抖动的身子还是出卖了她。
女人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多此一举地问:“江先生,会打扰到你吗?”
没有回答。
大概几秒过后,许问期被抱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四周依旧是黑暗的。
男人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道歉的话随之落下:“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
声音称得上温柔,语气也很平稳。
平日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太太被吓到了,是他的责任。
怀里的人抓紧了他的睡衣前襟,轻轻摇了摇头,哭泣声不止。
江夜还没有哄人的经历,只是揽着她的腰,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直到女人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人在他的怀里睡着。
他的妻子身上有未褪干净的一点稚气。
江夜还无奈地擦了下她脸颊上的泪痕,纵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泪湿的脸庞有多么楚楚可怜。
他本来想将她放回原位,踌躇一会儿后还是把人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睡去。
……
翌日,许问期是被窗外的大雨吵醒的。
眼睛酸疼,她一睁眼就看见一片纯净的黑,男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就在眼前。
许问期慢慢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绪莫名其妙地没有收住,忍无可忍地找了个不适合的时机宣泄。
但江夜还不但没有嫌她麻烦,还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给她当了一晚上枕头。
这一夜同前几天不同,她是从他的怀里醒来的。
莫名的安全感萦绕在四周,大概是他位高权重,在他身边,不会发生什么让她不安心的事情。
许问期动了动身体,想从他的怀里挪出来。
但他睡得很沉,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没有醒来的迹象。
也不知道昨晚哭了多久,连累他这样早睡的人熬了一个夜。
许问期自觉对不住他,不忍心再用他的手臂当枕头。
但她刚挪出来,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便睁开了。
初醒时他总是有两分茫然,再眨眼,又变成了那个沉稳的江夜还。
“醒了?”男人的声线有些哑,轻声问,“眼睛疼吗?”
“不疼,”许问期的声音里也带着一点没醒透的鼻音,她难得有这样不好意思的时候,“昨晚,谢谢。”
“不客气,是我吓着你了。”
说了两句话,江夜还也彻底清醒了。
他伸手,拿起床头的手机扫了一眼。
七点半,比平时晚了一个钟头。
他有意关掉了闹钟,生物钟也罕见地失灵了。
昨晚的事,许问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过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于是将错就错地半坐起身说:“没关系。”
江夜还半坐起来,开了卧室的灯。
女人红肿的眼睛映入眼帘,眼里满是红血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捧住她的脸,表情很是头疼:“待会儿让佣人拿两个冰袋冰敷一下。”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坦然的动作反而弄得许问期有点羞耻。
还好,江夜还的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一蹭后就离开了,没有更加暧昧过分的举动。
“如果你觉得五年实在是太长,三年以后,我会放你走。”
说话间,他已经下床了。
许问期怔住,属实没料到眼泪能换来男人的让步。
她有些惊讶,此刻也顾不得微哑的嗓音:“三年,真的吗?”
语气里都是欣喜。
江夜还头也不回地穿上外套:“我江夜还说一不二。”
男人走进浴室,独留下面上出现点笑意的许问期。
如果只有三年的话,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今天大雨,江夜还没有出门,吃过早餐后他在楼上办公,上楼前还嘱咐佣人给她用冰袋敷一下眼睛。
许问期闲来无事,进了棋房一个人下围棋。
棋房正对着庄园的后山,整面落地窗的窗景被如注的暴雨模糊了。
许问期不想听见这样的声音,在室内放了一首幽静的钢琴曲,又点了檀木香薰。
这是医生教给她的方法,说是能静心。
效果立竿见影,有时候她能和自己下一整天的棋。
黑白色的玉棋缓缓铺开一幅厮杀图,执黑执白都是许问期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棋房的门被推开。
这一方宁静被人扰乱,许问期抬眼看了过去,江夜还就站在门口。
墨色的衬衣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他的身材很好,昂贵布料下包裹的肌肉线条隐隐可现。
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应该是平光镜。
本来就沉稳冷漠的人,这下显得更加斯文沉稳了。
“一个人,好玩吗?”江夜还走了进来。
许问期落下一个白子,吃掉了没气的三颗黑子:“还行,你要来一局吗?”
“可以。”江夜还刚开完一场线上跨国会议,下楼路过棋房时,听见了幽静的音乐。
他的妻子一个人在棋房里作乐。
江夜还自她对面坐了下来,他执白,许问期执黑。
落棋无声,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各自布局。
良久,江夜还掀了掀眼皮,透过镜片轻声道:“你确定要这么下吗?”
许问期弯唇,圆而执拗的杏眼里盈着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江先生,落子无悔。”
“我可以让你有后悔的机会。”男人的声线极其平稳,“你还可以反杀我。”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反杀你?”许问期不动,推了推身侧的鎏金香炉,“这香不错。”
江夜还见状,继续落子道:“明代御用的款式,上个月刚托人从国外拍回来。”
他睡眠浅,有时候需要香薰助眠。
“那我随便拿来用的话,是不是浪费了?”许问期微蹙了下眉,抬手就想打开那缠枝莲纹的炉盖,粗鲁地用茶水灭掉里面燃着的香。
江夜还及时制止了她,他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用了就用了。”
他对许问期的包容心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男人眉心一皱,握着她的手腕从香炉上移开,神色严肃了点:“江太太,我不希望你把在外的情绪带回这里。”
“我很忙,也没有耐心去处理你的情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