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还已经摘了墨镜,那双神秘感十足的眼睛看了过来,窗外的光线在男人脸上切割出明暗交接线。
许问期翕张着唇,随即哂笑一声:“为什么这么想?”
江夜还吐出两个字:“感觉。”
许问期不解,但她没有追问。
他洞若观火,眼神凌厉,只是几天的相处就能看透她。
回到半山庄园时,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倾斜着落下来,被庄园里暖橘色的灯光照出金线一般的质感。
门口的警卫撑起两把黑色的大伞,护送他们。
许问期跟江夜还并肩走在一起,她的步子慢,没一会儿就落下半步,前方颀长的身影被黑色的伞面遮盖,江夜还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许问期落后了几步。
地面洇开一片水痕,倒映出男人模糊的身影和他锋利的侧脸。
许问期低着头,高跟鞋踩在地面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江夜还这个人的气质跟下雨天很配。
他走在雨幕中,那种通身的冷冽感就化为了孤寂,身边即使多出一个打着伞的警卫他也仿佛只是一个人那般走了很久。
不过,这只是感觉而已。
许问期提起裙子,踩过湿漉漉的地面,一步步跟上前面的男人。
许问期讨厌阴冷的下雨天,也不喜欢盛夏里的阳光。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厌恶一切。
进门时,江夜还弯腰换鞋,顺势帮她把拖鞋拎了出来,米白色的鞋面上有一个蝴蝶结设计。
这不符合她的风格。
不过江夜还没有开口问的兴趣,只是把鞋放在她的身前,跟她说:“这双高跟鞋,丢了吧。”
许问期低头看了一眼,水渍导致小羊皮底的高跟鞋染上了脏污的颜色。
她脱掉鞋“嗯”了一声,也没再管那双并不重要的鞋子。
“我明天会叫人过来一趟,以后四季的衣服都由人送过来,你只管穿就是。”江夜还脱掉大衣外套,摘下袖扣放在边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谢谢,”许问期道谢,想起下午的事,她又一次开口,“江先生,下午的事,谢谢你。”
“举手之劳,你是我的妻子,受了外人的欺负,是我的不是。”江夜还走到楼梯口时,侧过身来,“如果你还需要撑腰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许问期轻笑一声,走到吧台边帮他倒了一杯水:“待会儿一起吃晚餐吗?”
江夜还略微点了下头。
他接过杯子,指尖无意触碰到女人冰凉的指尖,他多说了一句:“如果你怕冷的话,可以叫人把温度调高点。”
“只是外头风冷而已。”许问期唇边噙着的弧度淡淡的,“你其实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江夜还抿了一口水:“比如。”
这意思就是让许问期继续说。
许问期犹豫了两秒,微微仰头道:“有人说你以前把一个女人丢进了狗笼里,说你很可怕。”
“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江夜还反问,唇上染了点水色,他轻眯起眼睛打量许问期。
不得不说,许问期身上有一种藏得很好的天真。
这种天真只会在这种时候显露出来,她的好奇心使得她胆子大了点,连这种问题也敢当着他的面开口
许问期没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凝神想了想道:“假的,毕竟你看起来很绅士。”
回应她的,是男人一声不屑的轻嗤。
他的目光转冷,眼神里蕴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许问期喉咙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事是真的。”他冷若冰霜地说完后端着杯子上楼了。
许问期僵在原地,冰凉的指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更冷。
他亲自承认的,总不会出错。
这些天的绅士,是一种错觉。
许问期没忘记刚才那个锐利的眼神,像被恶蟒缠上,有一瞬间让人觉得快要窒息而亡。
这个人,比他这些天表现出来的,要深沉得多。
许问期得出这个结论时,背影宽阔的男人已经绕过旋转楼梯上了楼。
……
晚餐江夜还没下楼,许问期自己一个人,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用过晚餐后,佣人收拾好从主栋别墅离开,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空寂。
许问期打开边上的丝绒盒子,里面放着的珍珠耳坠同十三岁那年看见的一样惊艳。
从前那个会为了一句话争执不休的许问期,早就不在了。
到底是被磨平了棱角。
许问期摸着那颗圆润的珍珠,突然就想起外婆快要过世时的那双眼睛来。
苍老含泪。
她握着她的手,反复劝告:“七七啊,一定要听妈妈的话,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江夜还算好人吗?
许问期不知道,但她知道,已经很久没人叫过她七七了。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活着,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结束。
正想得出神,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扭头,江夜还长身立在那,穿着身浅色的家居服,杏白色的毛衣融合了他身上的锋利和冷淡。
男人走了过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用过晚餐了吗?”
许问期点头,收好珍珠耳坠。
“很漂亮。”江夜还站在身侧的沙发边,覆下来一道阴影。
许问期扯唇:“是挺漂亮的。”
“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记得收好了。”江夜还说完,转身去吧台拿了瓶酒。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水晶杯里,杯壁折射出的碎光落在大理石吧台上。
两片柠檬丢进去,江夜还瞥见沙发上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灯光昏暗,她精致的面容却无比清晰。
江夜还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闻到了除酒以外的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像刚刮下来的柠檬片,染着一点茉莉香,很好闻,这味道在夜晚尤其助眠。
她越靠越近,站在他的对面,把手搭在冰凉的台面上,掀起眼皮,直白地问:“如果我们离婚,必须是五年期满吗?”
“怕了?”江夜还轻挑了下眉梢,灰色的眼眸被灯光染成琥珀色,颜色跟酒杯里的酒一样,像封在冰面下的阳光,让人后颈发寒。
许问期摇头,又点了下头:“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前,我没想过要跟你离婚,但当你说出那句话后,我觉得我好像又有选择了。”
“江先生,其实我对自由很感兴趣。”许问期认真道,“如果我们的婚期能缩短到三年或者更短的话,我会感激你。”
江夜还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垂眸:“你知道你是在跟我谈判吗?”
“不知道,”许问期固执道,“我现在应该是以妻子的身份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于我而言只是附属。”江夜还放下杯子,酒杯跟大理石台面磕出冰冷的响声,“我希望你能明白,五年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而且你应该知道,一旦进了江家的门,这婚你离不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也会给你尊重,至于别的,即便是真的,也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这是江夜还头一次向一个女人解释这么多,很麻烦,但他不希望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