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医生说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那场车祸夺走的不仅是光,还有我作为建筑师的梦想。

我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听任世界一寸寸冷掉。

直到隔壁搬来那个养桃树的女孩。

她总在清晨敲我的门,用沾着泥土的手握住我的手腕。

『杭景曜,今天桃花又开了三朵,我带你数。』

她把我笨拙的导盲杖叫做『第三只脚』,把自己的笑声洒满我途经的每一条路。

我知道她裙子是杏白色的,身上总有桃叶清香。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描述的世界总比真实更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在颤抖。

直到我听见她和她妈的电话——

『妈,角膜捐献协议签好了吗?』

『等我把他记忆里最美的春天都讲完,就把眼睛给他。』」

---

雨下得很大。

我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听见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像那天晚上玻璃碎裂的动静。

我妈在我旁边哭,哭声压得很低,像被什么东西闷住了。

医生的话还在我脑子里打转。

「撞击伤到了视神经……复明的可能性,不大。」

「意思是……我瞎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得厉害。

医生沉默了一会。

「积极治疗的话,也许会有奇迹。」

我妈的哭声一下子没压住,漏了出来。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我抬起手,摸了摸缠在眼睛上的厚厚纱布。

外面是世界。

但我看不见了。

黑暗。

彻底的,永恒的黑暗。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就只剩这个颜色了。

我叫杭景曜,本来是个建筑师。

天天和线条、光影、空间打交道。

现在好了,我最依赖的眼睛,没了。

出院那天,天好像晴了。

因为我妈扶着我走出医院时,有阳光晒在我脸上,有点暖。

可我心里一点暖意都没有。

「景曜,慢点,小心台阶。」

我妈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种让我烦躁的讨好。

自从我瞎了,她跟我说话就总是这样。

好像声音大一点,我就会碎掉。

我没吭声,握着导盲杖的手紧了紧。

这根棍子现在是我的眼睛了。

真他妈可笑。

回到家,我一头栽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我妈在门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

无非是让我想开点,出来吃饭。

有什么好想的。

一个瞎子,还想干什么?

画设计图?看着高楼盖起来?还是他妈的去欣赏什么美景?

我倒在床上,用胳膊挡住脸。

尽管眼前本来就是一摸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往下过。

像泡在一杯凉水里,不疼,但也没半点滋味。

我整天待在家里,除了睡,就是发呆。

用耳朵听电视,听以前的音乐。

那些曾经喜欢的摇滚乐,现在听着特别吵。

吵得人心烦。

我妈给我买了好多盲文书。

我摸了几下就扔一边了。

不想学。

学来干嘛?

证明我这个瞎子还挺有文化?

算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或者更久。

我对时间有点模糊了。

那天上午,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