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6:47:02

光和七年,十月。

云梦泽的秋天来得迟,但到底还是来了。湖边的芦苇由青转黄,穗子在风里摇成一片金浪。稻田早已收割完毕,只留着一排排整齐的稻茬,像大地的棋盘格。第二茬萝卜和白菜种下去了,刚冒出嫩绿的芽尖,在秋阳下显得格外精神。

太平里——现在该叫“云泽里”了——的营寨有了些模样。三十几间竹屋沿着湖边高地错落分布,屋顶覆着厚厚的茅草,墙是竹子编的,糊上黄泥,虽简陋,但能遮风挡雨。最大的一间竹屋是“公所”,兼作学堂和医馆。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是阿青写的字:“云泽里”,字迹虽然稚拙,但一笔一画很认真。

公所东侧辟出一片空地,用竹篱围着,里面种着草药:金银花、薄荷、艾草,还有几株从山里移来的三七,都长得不错。阿青每天早晚都来照看,像照顾孩子。他说这是华郎中的遗愿:“医者不能没药,就像农人不能没种。”

今天阿青格外忙。乌木的儿子阿虎发高烧,昏迷两天了。山越人的巫师来念过咒,用过草药,不见好转。乌木急得团团转,最后抱着阿虎来找阿青。

阿青:(检查后皱眉)是疟疾...湖区蚊子多,最容易得这个。

乌木:(抓住阿青的手)能救吗?

阿青:试试。师父教过治疟疾的方子,但缺一味主药——青蒿。

青蒿要新鲜的,捣汁服用。可这个季节,青蒿已经枯黄。阿青带着几个年轻人去湖边湿地找,找了半天,只找到几株半枯的。

你:(听说后赶去医馆)用多少?

阿青:至少得一大把鲜叶,榨汁。这点不够。

乌木眼睛通红:山里...山里可能有。但太远...

你:杨疤的船快,让他派人去找。

杨疤听说后,二话不说,派了三条船,十几个熟悉水路的汉子,沿着湖岸搜寻。傍晚回来,带回半筐青蒿——是在一处背阴的山坳里找到的,那里气温低,青蒿还没完全枯萎。

阿青立刻捣汁,灌进阿虎嘴里。孩子昏迷中咽不下去,乌木就口对口地喂,胡子拉碴的脸上沾满了绿色的汁液。

后半夜,阿虎的烧退了。虽然还很虚弱,但睁开了眼睛,叫了声“阿爹”。乌木抱着儿子,这个山越汉子,竟当着众人的面哭了。

第二天,乌木送来一头野猪,还有两张完整的狼皮。不是谢礼,他说是“兄弟的心意”。

乌木:(拉着阿青的手,生硬的汉语)你,我兄弟。山神,见证。

这件事让云泽里在湖区彻底站稳了脚跟。山越人开始主动来看病,水匪们有个头疼脑热也来找阿青。医馆从早到晚都有人,阿青忙不过来,就收了两个学徒——一个是山越族的少女,叫阿叶,认得很多草药;一个是水匪里的年轻人,叫水牛,识几个字,学得快。

识字班也开了。每天午后,公所里坐满了孩子——汉人的,山越的,甚至有几个水匪的孩子。我教他们认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水”、“米”、“药”、“人”。乌木有时也来听,坐在最后一排,拿着炭笔在木片上笨拙地描画。

乌木:(举着写满“人”字的木片)这个字,好。山越是人,汉人是人,水匪...也是人。

这话让在场的杨疤手下有些触动。他们当水匪久了,快忘了自己也是“人”。

十月底,杨疤来找我,脸色凝重。

杨疤:章先生,有件事得跟你商量。江夏那边...来人了。

我心里一紧:官军?

杨疤:不是。是江夏黄氏的管家,姓黄。说他们家主想在云梦泽建个庄子,养鱼种藕,问我们让不让。

“让不让”是客气的说法。江夏黄氏是荆州大族,黄祖、黄承彦都是这一支的。他们要占地,不是云梦泽这些水匪山越能挡得住的。

你: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杨疤:肯定知道。那管家说话绵里藏针,说“听说湖里有些好汉,我们家主最敬重好汉,愿交个朋友”。

这是先礼后兵。交朋友是假,收编或驱逐是真。

你:你怎么想?

杨疤:(苦笑)我能怎么想?硬抗?咱们这点人,不够黄氏塞牙缝的。撤?撤到哪去?云梦泽是我们最后的窝了。

他顿了顿:章先生,你读过书,见过世面,你给出个主意。

我想了想:先见见那个管家。探探虚实。

管家黄福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绸衫,戴着璞头,说话慢条斯理,但眼睛像算盘珠子,滴溜溜转。他在杨疤的船上见我,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云梦泽的“先生”这么落魄,粗布衣服上还有补丁。

黄福:(拱手)章先生,久仰。我们家主说了,云梦泽是宝地,荒着可惜。想在这里建个庄子,一来养些鱼藕贴补家用,二来...(他顿了顿)也给湖里的兄弟们谋条正路。

话说得漂亮。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黄氏要接管云梦泽,水匪要么被收编为“庄丁”,要么滚蛋。

你:黄家主仁厚。只是云梦泽地方大,黄家庄子想占哪片?

黄福:(展开一张粗略的地图)东岸这片。地势高,离江夏也近。

他指的地方,正好包括我们现在建的营寨,还有刚开垦的五十亩滩涂。

杨疤:(脸沉下来)黄管家,那片地我们已经开出来了,种了第二茬庄稼...

黄福:(微笑)开出来好啊,省了我们的事。至于庄稼,黄家可以按市价补偿。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意思很明白:地,我们要了;你们,拿钱走人。

你:黄管家,云梦泽除了我们,还有山越族人。他们世代住在这里,恐怕...

黄福:(笑容淡了些)山越?那是化外之民,朝廷都不管的。黄家愿意给他们一块山地安置,已是仁至义尽。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得谈了。送走黄福,杨疤一拳砸在船板上:妈的!欺人太甚!

乌木:(也从藏身处走出来,脸色铁青)山越,不走。地,祖先的。

你:硬抗肯定不行。得想别的法子。

杨疤:什么法子?

你:黄氏要地,无非是为了利。如果让他们觉得,云梦泽的利,不在地,在人呢?

杨疤和乌木都看着我。

你:黄氏建庄子,要人种地、养鱼、看护。我们有人,有开荒的经验,有治病的本事,还有...(我看着乌木)有熟悉山林水泽的山越兄弟。如果黄家不是来占地,而是来合作呢?

杨疤:合作?怎么合作?

你:我们以劳力入股。地还是黄家的,但由我们来种、来管,收成按比例分。黄家不用出人出力,坐着收粮收钱。而我们,有了黄家这块招牌,就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云梦泽生活。

杨疤眼睛亮了:这主意...能成?

你:得让黄家觉得划算。这样,给我十天时间,我写份章程,把云梦泽能产什么、能赚多少,算清楚。到时候你再去见黄福,不,直接见黄家主。

乌木皱眉:汉人,狡猾。信得过?

你:信不过也得试。这是唯一不用流血就能保住家的办法。

接下来的十天,我带着阿青、铁柱和石头,把云梦泽彻底摸了一遍。

东岸的滩涂能种水稻,亩产可以提到三石以上;浅水区能种藕,藕能卖钱,藕带和莲子也能吃;深水区能养鱼,云梦泽的鱼肥,运到江夏能卖好价钱;西岸的山林有木材、药材,还有山越人擅长的狩猎和采集。

我让阿青整理出云梦泽常见的草药清单,哪些能治病,哪些能卖钱。让铁柱带人丈量土地,计算产量。让石头探明水路,哪里能行船,哪里能设码头。

第十天,一份详细的《云梦泽垦殖策》写好了。用竹纸写的——这是阿青新学的技术,用树皮和破布捣浆制成,虽然粗糙,但能写字。策论分五部分:地利、物产、人力、收益、规划。每个部分都有数据,有实例,甚至画了简图。

杨疤识字不多,我念给他听。听到“年可产稻千石,鱼万斤,藕五百担,药材值钱百金”时,他眼睛瞪得溜圆:真...真能有这么多?

你:如果按我的法子种、养、管,只多不少。但前提是,黄家不能把我们当佃户,得当合伙人。我们出人出力,他们出地出本钱,收益三七开——他们七,我们三。

杨疤:三七?是不是太低了?

你:不低。我们有三百多人要养活。而且,三成收益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我压低声音)湖里的私货,山里的野物,这些黄家管不着,都是我们的。

杨疤恍然大悟,拍腿大笑:妙!妙啊!章先生,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乌木也听懂了大概,点头:山里的东西,山越的。不给人。

有了这份策论,杨疤底气足了。他让水牛驾船,亲自去江夏见黄承彦——黄氏这一代的家主,据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杨疤去了三天。第三天傍晚,船回来了。杨疤下船时,脸色复杂。

杨疤:(递给我一卷帛书)黄家主看了策论,很感兴趣。但他说...要见见写策论的人。

你:见我?

杨疤:对。他说,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不该埋没在云梦泽。让你去江夏,当面谈。

铁柱立刻反对:不行!万一是陷阱呢?

石头:对啊先生,您不能去!

阿青:(抓着我的袖子)先生,伤还没好全...

我沉默了。去见黄承彦,风险很大。黄氏是荆州大族,和黄祖、刘表都有关系。万一被认出是张角...

你:(问杨疤)黄家主原话怎么说的?

杨疤:他说,“此文条理清晰,数据详实,非寻常书生所能为。请先生来江夏一叙,共商云梦泽开发大计,黄某必以礼相待。”态度很诚恳。

诚恳,也可能是伪装。但不去,云梦泽可能就保不住了。黄氏真要强占,杨疤这些人挡不住。

你:我去。

铁柱:先生!

你:(抬手制止)我去,但要做些准备。阿青,给我准备些药,治伤的药,还有...(我压低声音)能让人短暂失声、浑身无力的药。

阿青脸色一白:先生,您要...

你:以防万一。如果黄家有歹意,我不能活着落到他们手里。

这不是杞人忧天。乱世里,人命轻如草芥,何况是我这种“朝廷钦犯”。

两天后,我坐上杨疤的船,前往江夏。

走的是水路,沿云梦泽支流进入长江,顺流而下。江面宽阔,水势浩荡,两岸山峦起伏。这是我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长江,比想象中更壮阔,也更苍凉——江上船只稀少,偶有渔舟,也都行色匆匆。

杨疤亲自掌舵。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上的疤在江风中显得没那么狰狞了。一路上,他跟我说了很多黄家的事:黄承彦今年四十多岁,好读书,不喜为官,在家研究学问、经营家业。有个女儿,据说聪慧异常,但很少见外人。

杨疤:黄家主这个人...有点怪。别人都争着当官,他偏不。但他经营的田庄、商铺,都是荆州最赚钱的。有人说他“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这种人,往往最难对付。

船行一日,傍晚抵达江夏。码头繁忙,船只往来,挑夫吆喝,比云梦泽热闹百倍。但细看,很多人脸上有菜色,乞丐蹲在墙角,眼神空洞。繁华之下,依然是乱世的底色。

黄氏的宅邸在城西,占地很大,但不算奢华。青砖灰瓦,庭院深深,门口两棵老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管家黄福在门口迎接,看见我,眼睛又亮了一下。

黄福:章先生一路辛苦。家主在书房等候。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竹简、帛书堆得满满的。黄承彦正在看书,听见动静抬起头。他确实四十多岁,面容清癯,留着一缕短须,眼睛很亮,看人时像能看进心里。

黄承彦:(放下书,起身拱手)章先生,久仰。请坐。

声音温和,举止儒雅。但我知道,能在这乱世守住偌大家业的人,绝不简单。

你:(还礼)黄家主客气。在下一介流民,蒙家主召见,惶恐。

黄承彦:(微笑)流民能写出《云梦泽垦殖策》?章先生过谦了。

他示意我坐下,亲手沏茶。茶汤清亮,香气扑鼻——是上好的蜀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是奢侈品。

黄承彦:策论我仔细看了。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尤其对农时、水利、物产的分析,非亲身实践不能为。章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

问题来了。轻描淡写,但直指要害。

你:在下原是冀州人,读过些农书,随家父种过几年地。后来战乱逃难,一路南下,所见所闻多了,就胡乱记下些心得。

黄承彦:(点头)冀州...听说那边太平道闹得厉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动声色: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黄承彦:章先生对太平道...怎么看?

这个问题更危险。我端起茶碗,借喝茶掩饰:在下逃难之人,只求活命,不敢妄议时政。

黄承彦:(笑了笑)无妨,只是闲聊。我觉得,太平道初起时,也是为活命。只是后来...走偏了。

他放下茶碗,话锋一转:不说这个了。章先生的策论,我很感兴趣。三七分账,可以。但我要加一个条件。

你:请讲。

黄承彦:云梦泽的产出,黄家全权收购,价格按市价九成。而且,我要派一个管事去,监督账目。

九成收购,等于又剥一层皮。派管事监督,更是要在云梦泽安插眼线。

你:黄家主,九成收购,云泽里的百姓就所剩无几了。至于管事...云梦泽偏僻,生活艰苦,怕委屈了黄家的人。

黄承彦:(盯着我)章先生,你要明白,没有黄家的招牌,你们在云梦泽站不住脚。朝廷的税,地方官的勒索,随便哪一样,都能让你们血本无归。而我,能帮你们挡住这些。

他说得对。这就是大家族的威力:他们本身就是秩序的一部分。

你:收购价按市价九五成,管事可以派,但只能管账,不能干涉生产。而且,云梦泽的事,黄家要保密——毕竟那里还有山越人和...水匪。

黄承彦:(沉吟片刻)好。就按你说的。但我也要提醒章先生,山越和水匪,终究是隐患。若闹出事来,黄家不会保你们。

你:在下明白。

谈判结束。黄承彦让黄福拿来帛书,当场写下契约,双方签字画押。他用的印是“江夏黄氏”,我用的是“云泽里”——是阿青刻的一个木印,很粗糙,但代表了我们这个刚刚诞生的集体。

签完契约,黄承彦忽然问:章先生,可愿留在江夏?黄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摇头)多谢家主美意。但云泽里的人等我回去。

黄承彦:(也不强求)可惜。不过...(他顿了顿)章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家主请说。

黄承彦:你身上有伤,而且...气息虚浮,似有早衰之兆。若信得过,黄家有位医者,医术不错,可以给你看看。

我心里一惊。他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你:旧伤而已,不碍事。

黄承彦:(深深看了我一眼)那就好。章先生,保重身体。云梦泽的事,就拜托你了。

离开黄府,杨疤在门外等得焦急。见我出来,松了口气:怎么样?

你:(把契约递给他)成了。但条件更苛刻。

杨疤看完,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点头:能保住家,就好。

回程的船上,我靠在船舷边,看着夕阳下的长江。江水被染成血红,像流不尽的血。

怀里揣着那份契约,也揣着那包阿青给的药。药没用上,但我知道,危险并没有远离。黄承彦那双眼睛,看透了很多东西,但他选择了暂时合作——因为利益,因为我的策论确实能给他带来好处。

可一旦利益受损,或者他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我不敢想下去。

船行到云梦泽入口时,天已经黑了。湖面起了雾,白茫茫一片。但远远的,能看见几点火光——是云泽里的人,在湖边点了篝火,等我们回去。

火光很微弱,但在浓雾中,像指路的星。

杨疤:(指着火光)章先生,你看。那就是家。

家。

这个字,在乱世里,太奢侈了。

但此刻,看着那几点微光,我忽然觉得,也许,也许真能有一个地方,让这些流亡的人,暂时停下来,喘口气,种点地,教孩子认字,治病救人。

哪怕只是暂时的。

哪怕要用自由和一部分尊严去换。

也值得。

船靠岸。铁柱、石头、阿青都跑过来。乌木也带着山越人来了,举着火把,把湖岸照得通明。

铁柱:先生,没事吧?

你:没事。谈成了。

我把契约内容简单说了。听到收购价只有市价九五成,还要派管事监督,大家都沉默了。

石头:(咬牙)黄家...太狠了。

你:但我们保住了地,保住了家。而且...(我看着所有人)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流民,不是水匪,不是山越。我们是云泽里的百姓,黄家庄子的佃户——至少明面上是。

乌木:(皱眉)佃户,不好听。

你:是不好听。但有了这个身份,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开荒、种地、卖粮。孩子能识字,病人能治病。至于暗地里...(我压低声音)湖还是我们的湖,山还是我们的山。

众人互相看看,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杨疤:(高声道)都听章先生的!从今天起,云泽里的事,章先生说了算!

没有人反对。连乌木也点头:章先生,救阿虎。山越,信你。

火把噼啪作响,火光映着一张张粗糙的、疲惫的、但此刻充满希望的脸。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片暂时属于我们的湖泽。

系统面板很久没出现了。也许历史已经接受了我这个微小的偏差,也许它只是在等待更大的修正。

但至少此刻,我们活着。

我们有了一个能暂时称为“家”的地方。

这就够了。

深夜,我躺在竹屋里。阿青给我换药,伤口愈合得不错,但身体内部的虚弱感越来越明显——左慈说的“十年阳寿”,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阿青:先生,您今天累坏了。这药丸...(他拿出左慈给的瓷瓶)该吃一粒了。

我倒出一粒,吞下。药很苦,但入腹后,那股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意确实缓解了些。

阿青:先生,黄家派的管事...什么时候来?

你:应该快了。阿青,管事来后,医馆的事要更小心。不该说的别说,不该救的人...也别救。

阿青:(点头)我明白。但先生...如果真有病人,管事的拦着不让救...

你:那就偷偷救。云泽里的规矩:人命最大。

阿青眼睛亮了:嗯!

窗外传来虫鸣,还有守夜人轻轻的脚步声。远处湖面,杨疤的船队亮着几盏渔火,像漂浮的星。

我闭上眼睛。

明天,黄家的管事就会来。

明天,云泽里要开始新的生活——在大家族的阴影下,在乱世的夹缝中。

但至少,我们还有明天。

这就够了。

夜深了。

湖风穿过竹窗,带着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

我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心里的,像原主张角残留的意识,又像是我自己的心声:

“太平...真的存在吗?”

没有答案。

只有窗外的虫鸣,和远处,云梦泽亘古不变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