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燃的长剑三寸寒光绽放的炽烈红光，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让这虚假喜庆的幻境剧烈沸腾、扭曲！
红绸化作腥臭的烂水草，唢呐声变作溺亡者喉咙的“嗬嗬”声，那口幽深的井口更是剧烈晃动，井水倒映出的不再是庭院，而是浑浊翻滚的沧澜河水！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井底爆发，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一丝惊惶。那走向井口的新娘身影猛地一僵，红盖头无风自动，露出一张惨白浮肿、眼窝深陷的鬼脸，怨毒地瞪了叶星燃一眼。
那眼神，穿透溃散的幻境，直刺人心。
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崩解！死寂破败的柳溪镇景象重新浮现，但脚下的渡口木板已经消失，我们竟不知何时站在了湿滑冰冷的河滩淤泥上，浑浊的河水几乎漫过脚踝。
那张怨毒的鬼脸在幻境破碎的瞬间，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猛地缩回井口——不，那根本不是什么井口，而是翻滚河水中心一个急速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它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
“跑了！”我低喝一声，太阴横刀瞬间出鞘半寸，幽暗的刀光仿佛能吸走周围的光线，九阴绝脉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弥漫开来，比那河水的阴气更沉、更冷。
叶星燃眼底红芒一闪，长剑终于完全出鞘！
剑身并非纯白，而是通体流转着熔岩般的赤红纹路，灼热的气息将脚下冰冷的淤泥都烤得“滋滋”作响，蒸腾起白气。
“水下是她的域。”他声音冷冽如刀锋划过寒冰，“别无选择。我开路，你锁魂！”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一道燃烧的赤色流星，悍然撞入那翻腾着怨气的巨大漩涡！
长剑红光大盛，所过之处，浑浊的河水如同遇见克星般疯狂退避、蒸发，硬生生在怨气水脉中劈开一条短暂的通道！
我紧随其后，太阴刀幽光吞吐，九阴之气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罩，将试图缠绕过来的阴冷水鬼残念隔绝在外。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视线一片浑浊，耳边只有水流疯狂的嘶吼和无数溺亡者绝望的哀嚎在精神层面冲击。
水下世界，是粘稠的黑暗与无尽的怨念。腐烂的水草如同鬼手般缠绕，河床的淤泥里，隐约可见被束缚挣扎的人形阴影——那是被她拖入水底，重复溺亡之苦的亡魂。
那水伶的本体——柳氏的怨魂，就潜藏在这片怨气最浓的河心淤泥深处。
她不再伪装，身形在水中扭曲变幻，湿漉漉的长发如同毒蛇般蔓延，惨白的鬼爪带着刺骨的阴毒抓来，每一次攻击都裹挟着沉重的河水泥沙和溺毙者的痛苦哀鸣。
叶星燃的剑是水下唯一的烈阳！剑光纵横，每一次斩击都带起大片蒸腾的水汽和怨魂的尖啸。纯阳剑气霸道地灼烧着水伶的怨气，让她发出痛苦的嘶嚎。
但她占据地利，怨气无穷无尽，河水就是她的武器和护甲，叶星燃长剑的威能在水下被极大压制，红光范围不断被压缩。
我的机会就在此刻！九阴绝脉的气息让我在这片阴域中如同隐形。
我收敛所有生人阳气，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最深沉的水鬼阴影，借着叶星燃狂暴攻击的掩护，太阴刀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切入战团。
刀光不是斩向她的鬼体，而是斩向她怨念流动的核心——那不断汲取河底淤泥中百年怨毒的一处节点！
幽暗的刀芒精准地切入，如同寒冰冻结火焰！
“呃——！！！”
柳氏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她周身翻腾的怨气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
叶星燃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长剑红光暴涨，一剑钉穿了她虚幻的鬼体核心！并非斩杀，而是以纯阳之力强行镇封！
狂暴的水流瞬间平息了大半。
被长剑钉在河床淤泥中，又被太阴刀的九阴寒气冻结了怨念流动的核心，柳氏的鬼影剧烈地颤抖、扭曲，那浮肿惨白的脸上，怨毒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恸和茫然。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的河水，冲入我们的感知：
红烛高照的新房…丈夫温柔的笑脸背后藏着淬毒的刀…被推入冰冷的湖水时，那绣着蟒纹的靴子…呛入肺腑的腥臭河水…无尽的黑暗与窒息…还有那些被同样推入水底的、或是负心薄幸的男子的绝望面孔…她困住他们，让他们一遍遍体验她曾经的痛苦，仿佛这样就能填补那被至亲背叛捅穿的空洞…
“呃…呃啊…” 她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呜咽，浑浊的河水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流出，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那滔天的怨气之下，是一个百年前被至亲谋杀、沉尸水底的新娘，一个被背叛和溺亡痛苦永恒折磨的可怜灵魂。
她并非天性嗜杀，她的复仇目标本应明确，只是百年的怨毒在这水脉中发酵，终究不可避免地波及了靠近河岸、沾染了“喜气”或“负心”气息的无辜者。
叶星燃的长剑上的红光微微收敛，但镇压之力丝毫未减，他冷漠地看着淤泥中挣扎的鬼影。
我缓缓收刀入鞘，冰冷的太阴刀柄传来河水的寒意。脚下的淤泥里，似乎还残留着百年前那场谋杀的无尽冰冷。
河水在叶星燃的长剑和纯阳镇封，还有我太阴寒气冻结的双重压制下，恢复了死寂的流淌。
被钉在河床淤泥中的柳氏鬼影停止了挣扎，那浮肿惨白的脸上，怨毒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洞的悲恸和茫然。
仿佛一个刚从百年噩梦中惊醒的迷途者，浑浊的水流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无声滑落。
叶星燃维持着镇压的剑势，红光稳定如熔炉，眼神依旧冷冽，但那股斩尽杀绝的锐气似乎收敛了一丝。他沉默着，似乎在等待。
我站在一旁，冰冷的太阴刀已归鞘，九阴绝脉的气息沉静下来，不再刻意张扬，反而带着一种与这水底怨气同源却更幽邃的沉寂。这沉寂，似乎更能穿透柳氏混乱的魂灵。
“百年沉沦，”我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水底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河水的寒意，也带着一丝穿透灵魂的平静，“困于这冰冷的淤泥，一遍遍重演那刻骨的绝望…很痛吧？”
柳氏的鬼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河水在她虚幻的脸上搅动。
“你恨他，”我继续道，目光仿佛穿透她百年的怨毒，直视那最深的伤口，“恨那个在新婚之夜，用温柔谎言把你推入深渊的男人。这恨，天经地义。”
叶星燃的声音冷硬地切入，直指核心：“但你的懦弱，让你只敢向替身和沾染气息的无辜者挥爪。真正的仇人早已化作枯骨，遁入轮回。你这百年怨恨，折磨自己，也拖累旁人，除了让这河水更臭，有何意义？”
“懦弱”二字，如同他之前岸上的激将，再次精准地刺中了她最不愿面对的逃避。
柳氏的鬼影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尖锐又短促的悲鸣，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这一次，尖啸中再无怨毒，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被点破的绝望。
是啊，她不敢去寻那早已不知轮回到何方的仇人，只敢在这方寸水域，用无尽的痛苦折磨他人，也折磨自己，一遍遍重温那刻骨的背叛和冰冷的窒息。
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沉溺？
“懦弱…懦弱…” 她残破的意念在水中传递，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我厌弃，“我…我好恨…也好痛…好冷…”
“恨错了地方，痛错了方式。”叶星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下这无用的怨毒。那背叛者自有他的因果报应，天道轮回，从不虚设。而你，该走了。这浑浊冰冷的河水，这无尽的痛苦轮回，不该是你永恒的归宿。”
“你的仇，报不了。你的恨，无处安放。”我接上他的话，声音低沉，九阴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仿佛在共鸣她灵魂深处的冰冷与疲惫，“但你的苦，我们都看见了。百年沉沦，够了。放下吧，柳氏。这污浊的水底，配不上你当年待嫁的芳华。让这河水归于平静，也让你自己…归于安宁。”
“安宁…” 柳氏残魂喃喃低语，那空洞眼眶中流淌的浑浊水痕，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
缠绕她百年的怨气，在纯阳镇压和太阴寒气的冻结下，在叶星燃冷酷的直指要害和我九阴之气的沉静共鸣中，终于开始从核心处寸寸瓦解、消散。
叶星燃长剑上的红光渐渐变得柔和，不再是灼烧的烈焰，而是如同晨曦初绽的暖融金光。叶星燃手腕微动，剑势由镇压转为引导。
那金光温柔地包裹住柳氏逐渐变得稀薄透明的魂体。
“尘归尘，土归土。怨消债了，前路自明。”叶星燃的声音在这一刻，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属于道者的肃穆与悲悯。
他口中念诵起古老的超度经文，字字清晰，带着安抚灵魂的力量，融入那纯阳金光之中。
我亦将一丝沉静的九阴之气注入金光边缘，调和其刚猛，使之更加圆融，如同为这迷失百年的孤魂铺就一条通往彼岸的安宁之路。
柳氏那虚幻的身影在金光的包裹下，最后一丝怨气彻底消散。浮肿褪去，露出了一张依稀可见当年清秀的苍白面容。
她看着我们，或者说看着我们身后那不再翻腾、仿佛被净化的河水，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映入了…星光？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细碎的光尘，如同夏夜流萤，不再带着怨毒的阴寒，而是带着一种解脱的轻盈。
光尘向上飘散，穿透浑浊的河水，消失在头顶那片被映照得仿佛有了星月的幽暗水幕之中。
随着她的消散，河底淤泥中那些被束缚的、痛苦挣扎的模糊人形阴影，也一个个停止了动作，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平复，化作同样的光尘，追随着那点点的光芒，向着水面之上飘去。
整条沧澜河的水流，似乎都变得清澈、宁静了几分，那萦绕百年的浓重腥腐气息，被一种雨后初晴般的、微凉的清新水汽悄然取代。
叶星燃缓缓收剑入鞘，那熔岩般的红光彻底敛去，白色的剑鞘恢复了古朴。他抬头望向光尘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脚下，只剩下冰冷的河床淤泥。百年的怨结，终归于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