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递到她面前的五百块钱,又看了看我。
“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我的钱。”我开口,喉咙干涩得厉害,“这个月,就这些。”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爸陈国富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跟小梦说话的吗!”
我妈王兰也赶紧过来打圆场,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五百块,硬塞回我口袋里,然后拉着李梦的手,满脸堆笑。
“小梦啊,你别跟陈阳一般见识,他这人就是个木头,不会说话。”
“阿姨,这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李梦甩开我妈的手,她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明知道我想要那个包很久了,今天是他发薪水的日子,他却拿五百块钱来羞辱我?”
“羞辱?”我咀嚼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我只是把我的全部身家都给你,这算羞辱吗?”
“你的全部身家?”李梦尖笑一声,她指着桌上那堆红色的钞票,质问我,“那这些是什么?陈阳,你别告诉我,你一个月辛辛苦苦,就只剩下五百块!”
“那些不是我的。”我一字一顿地回答。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难道是你偷来抢来的?”
“够了!”陈国富再次怒喝一声,打断了李梦的质问。
他站起身,走到李梦面前,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
“小梦,我们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陈阳的钱,由我们做父母的统一管理,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年轻人花钱没有节制,我们是帮他存着,为了他以后结婚买房做打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温和起来。
“你想要的那个包,叔叔知道。但是两万八,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样吧,这个月,叔叔做主,从家庭基金里,先给你拿三千块,你去买点别的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说着,他从他面前那最大的一堆钱里,数出三十张,递给李梦。
他的动作,慷慨又大度,仿佛那钱是他自己挣来的一样。
我冷眼看着。
这就是我父亲的手段。
用我的钱,去收买我身边所有的人。
用我的钱,去扮演一个慷慨大方的“好长辈”。
李梦看着那三千块钱,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一些,但依然带着委屈。
“叔叔,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觉得,陈阳他根本不重视我。他朋友的女朋友,过生日都是好几万的礼物,我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包,他都这么不情不愿。”
“他敢!”陈国富眼睛一瞪,转向我,厉声呵斥,“陈阳!你还不快给小梦道歉!你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哥,你太过分了!”陈曦也在一旁帮腔,“梦姐多好啊,人又漂亮,家境又好,肯跟你在一起,是你高攀了!你还不知足!”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高攀了。
李梦的父母是公务员,家境优渥。而我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甚至现在,连工薪家庭都算不上,全家都靠我一个人养活。
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曾经也以为,李梦是真的爱我,不在乎这些物质条件。
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大学的图书馆里。
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安安静靜地坐在我对面看书。
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注意到我在看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我们一起去吃路边摊,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为了省钱坐最慢的绿皮火车去旅行。
那时的她,会因为我用兼职的钱给她买的一支几十块的口红而开心一整天。
她说:“陈阳,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只在乎你对我好不好。”
我相信了。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我毕业后拼命工作。
我从一个初级程序员,用三年的时间,做到了项目组长的位置,薪水也从八千涨到了三万。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嫌弃我穿的衣服没有牌子,开始抱怨我没有时间陪她,开始拿我和她身边那些富二代朋友们做比较。
她挂在嘴边的话,从“你对我好不好”,变成了“你能不能给我买那个最新款的包”。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陈阳!你聋了吗?我让你给小梦道歉!”
父亲的咆哮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看着李梦那张写满委屈和不耐烦的脸,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清纯。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为什么要道歉?”我平静地问,“我做错了什么?”
“你……”陈国富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叔叔,您别生气。”李梦拉住了陈国富的胳膊,她转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陈阳,我不想跟你吵。我只问你一句,这个包,你到底买不买?”
这是一个最后通牒。
我看着她,也看着我那一家人。
父亲的愤怒,母亲的为难,妹妹的幸灾乐祸。
他们都在等我的答案。
等着我像往常一样,屈服,道歉,然后想办法去满足她的要求。
哪怕是去借,去透支,去预支下下个月的工资。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
“不买。”
这两个字很轻,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李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