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我爸一大早就到了,拎着个旧帆布包,风尘仆仆。
“爸,你怎么来这么早?也不让我去接。”我接过包。
“接什么接,我认得路。”我爸换了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疏影呢?”
“还没起。”
我爸“嗯”了一声,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我给他倒了杯水,把事情简单说了,略过了我“死”过一回的荒诞部分,只说她怀孕后认识了有钱人,想离婚攀高枝,甚至不想要孩子。
我爸听完,脸色铁青,握着水杯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畜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爹妈就这么教女儿的?怀着孕出去搞破鞋,还想害我孙子!”
“爸,您消消气。”我拍拍他后背,“她现在就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觉得我不敢把她怎么样。您来了,帮我稳住她就行,别让她乱来,特别是别让她去她相好那个医院做产检。其他的,我来处理。”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我爸瞪我,“就靠你一个月那几千块钱工资?”
“钱的事,我有办法。”我顿了顿,“爸,您信我一次。这回,我不会再让人欺负到头上。”
我爸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天赐,你长大了。行,爸信你。需要爸做什么,尽管说。”
正说着,主卧门开了。林疏影穿着睡衣出来,看见我爸,愣了一下,脸色有点不自然。
“爸,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爸哼了一声,“我儿子家,我不能来?倒是你,疏影,怀孕的人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天赐没照顾好你?”
这话夹枪带棒的,林疏影不傻,听得出来。她勉强笑了笑:“没有,陈天赐对我挺好的。就是……就是睡不好。”
“睡不好就多休息。”我爸端起茶杯,吹了吹,“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照顾你的。你妈工作走不开,让我来盯着。从今天起,你想吃什么,跟我说。产检什么时候,我陪你去。咱们老陈家的孙子,可不能马虎。”
林疏影的脸“唰”一下白了:“不……不用麻烦爸,我自己能行……”
“不麻烦。”我爸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们老陈家的儿媳妇,肚子里是陈家的孙子,我照顾你,天经地义。还是说,你不想让我这个老头子照顾?”
“不,不是……”林疏影被噎得说不出话,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低头摆弄手机,假装没看见。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爸一锤定音,“去洗漱吧,一会儿吃早饭。我买了你爱吃的豆沙包。”
林疏影咬着嘴唇,站了一会儿,扭头进了卫生间,把门关得“砰”一声响。
我爸看着我,压低声音:“看见没?心里有鬼。”
我点点头:“爸,这几天就辛苦您了。我白天还得出去办事。”
“去吧,家里我看着。”我爸摆摆手,“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早饭后,我回了书房,关上门。
赵峰的钱已经到账。我把十五万资金,全部转进了我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投资账户。
然后,我打开一个新的浏览器窗口,注册了一个全新的邮箱,然后是一个全新的短视频平台账号。
名字我想了想,敲下三个字:夜行者。
头像选了一张纯黑的图片。
简介就一句话:记录一些发生在黑夜里的故事。
第一条视频发什么?
我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客厅里,隐约传来我爸看电视的声音,还有林疏影在卧室里讲电话的、压得极低的声音。
有了。
我打开手机录音功能,调到最灵敏的模式,轻轻拉开书房门一条缝。林疏影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
“……我知道……你别催了行不行……老头子来了,看得紧……下周,下周我一定找机会……嗯,你安排好人……”
我录了十几秒,够了。
关上门,回到电脑前。把录音文件导进去,用软件做了一些处理,模糊掉具体的人名和信息,只留下那种焦躁、心虚的语气。
然后,我打开摄像头,但没有露脸,只拍了我的下巴以下的部分,背景是书房杂乱的书架。
“发现老婆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对着麦克风,用稍微压低、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大概是,她开始背着我接电话,手机改了密码,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昨天,她终于摊牌了,说爱上了别人,要离婚。”
我顿了顿,播放了那段处理过的录音。
“听见了吗?她在跟那个男人商量,怎么摆脱我,怎么处理掉……一些障碍。”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底下,是个人都能听出压抑的怒火和心寒,“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还没出生,这个家就要散了。我把这段录音发出来,不是想博同情,只是想问问大家,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视频不长,就一分多钟。加上字幕,配上一点压抑的背景音乐。
检查一遍,点击发布。
标题是:“妻子孕期出轨,我该何去何从?”
我知道,这种涉及婚姻、背叛、怀孕的狗血故事,在网络上从来不缺观众。愤怒的、同情的、出主意的、看热闹的,很快就会涌进来。
而我需要的,就是关注。越多越好。
发完视频,我没再看。关掉网页,打开一个编程软件。
光靠发泄情绪和卖惨是不够的。复仇需要资本,需要武器。对我来说,最趁手的武器,除了钱,就是我敲了七年代码的手。
我需要一个更快、更直接来钱的路子。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或许,我可以做一个工具,一个能帮我在网络舆论的浑水里,精准摸到“鱼”的工具……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中流逝。中午,我爸敲门叫我吃饭。简单的三菜一汤,林疏影没出来,说没胃口。
我爸也没勉强,把饭菜拨出来一些,放在她门口。
饭桌上,我们父子俩沉默地吃着。我爸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给我夹了块排骨。
下午,我继续窝在书房。那个短视频账号,在我吃完饭后看了一眼,已经有了几百个点赞,一百多条评论。很多人@自己的朋友来看,评论区里吵成一团,有骂林疏影的,有同情我的,也有质疑故事真实性的。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傍晚,我爸陪林疏影下楼散步。我站在书房窗边,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单元门。我爸背着手,走得不快,林疏影跟在他斜后方,低着头,不停看手机。
走了没多远,林疏影接了个电话,表情立刻变了,带着点讨好和小心翼翼,边说边往远处走了几步,背对着我爸。
我爸停下脚步,点了根烟,没回头,但我知道,他肯定竖着耳朵在听。
大概讲了五六分钟,林疏影挂了电话,走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我爸也没问,两人又默默走了一圈,就上来了。
回来后,我爸给了我一个眼神。我跟着他进了书房。
“打电话了,估计是那个姓周的。”我爸关上门,低声说,“我听她说什么‘老头子看得紧’、‘再等等’、‘不会让你白等’,哼,一对狗男女!”
“她没说要打胎的事?”
“没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我爸眉头拧成疙瘩,“天赐,这么拖着不是办法。那丫头心思已经野了,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你得有个章程。”
“我知道,爸。”我点点头,“章程我有,但需要点时间。至少,在她下次产检前,得把她稳住。”
“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按时间,应该是下周四。”我想了想,“爸,到时候您陪她去,一定要去正规的公立医院,最好是市妇幼。无论如何,不能去康禾私立。”
“你放心,有我在,她别想溜号。”我爸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狠劲,“实在不行,我就往地上一躺,说心脏病犯了,看她敢不敢走!”
我哭笑不得:“爸,您可别,您身体要紧。”
“我身体好着呢!”我爸捶了捶胸口,“为了我大孙子,躺一回算什么?”
正说着,我手机响了,是赵峰。
“阿峰,有消息了?”
“嗯,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聊。老地方,‘老王烧烤’,半小时后见。”
“行。”
挂了电话,我跟老爸打了声招呼,换了件衣服就出门。
“老王烧烤”在大学城后街,当年我们宿舍几个经常来,老板都认识。到的时候,赵峰已经在了,坐在角落的老位置,桌上摆着烤肉和啤酒。
“这儿!”赵峰冲我招手。
我走过去坐下。两年多没见,赵峰胖了点,但精神头很足,一双眼睛精明外露。
“可以啊,陈总,发福了。”我开他玩笑。
“滚蛋,这叫心宽体胖。”赵峰给我倒了杯啤酒,推过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周子扬那王八蛋杠上了?”
我跟他碰了下杯,一饮而尽,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下去,稍微压了压心头的火。然后,我把事情大致说了,当然,隐去了重生的部分,只说发现林疏影出轨周子扬,还想打掉孩子离婚。
赵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听到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烤串都跳了起来。
“我操他妈的!”他骂了一句,引来旁边几桌人侧目,他也没管,压低声音,“姓周的这杂种,真他妈不是东西!专挑孕妇下手,什么狗屁爱好!”
“所以,我得弄他。”我看着赵峰,“光明正大弄不过,那就玩阴的。阿峰,你打听到什么了?”
赵峰左右看了看,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这孙子,黑料不少。去年搞的那个银行高管的太太,把人肚子搞大了,高管发现后找他算账,他带人把高管打了一顿,还威胁要弄死人家全家。后来是周家出面,赔了一大笔钱,又动用关系把高管调去了外地,才压下去。”
“有证据吗?比如报警记录,验伤报告什么的?”
“有,但估计都被周家抹平了。不过,当时处理这事的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后来升了,调到别处去了。我托人试着联系,看能不能找到他。这人如果能开口,是个突破口。”
“好,这个要紧。还有吗?”
“还有他们家的医院,康禾。”赵峰喝了口酒,“前年出过一档子医疗事故,一个产妇大出血,没救过来,死了。家属闹得挺大,但后来也没声了,据说是赔了巨款私了。我怀疑,他们手术操作或者用药有问题,但病历肯定被改过了。”
医疗事故……这倒是个好切入点。如果能找到当时的家属,或者挖出被篡改的病历……
“事故家属还能找到吗?”
“我试试。那家人好像拿到钱后就搬走了,我托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联系方式。”赵峰看着我,眼神认真,“陈天赐,你想搞周家,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他们家在这地方经营这么多年,关系网深得很。而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孩子,别本末倒置。”
“我明白。”我点点头,“孩子是底线。周子扬和林疏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得一步一步来。阿峰,再帮我个忙。”
“说。”
“找两个靠得住的私家侦探,24小时轮流盯住林疏影和周子扬。钱我出,人要嘴巴严,手脚干净。”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赵峰答应得干脆,“人我明天就给你联系。不过陈天赐,盯梢只是手段,你得想好下一步。拿到出轨实锤之后呢?起诉离婚?让她净身出户?然后呢?周子扬可不会因为你离婚了就伤筋动骨。”
“净身出户?”我冷笑一声,“太便宜她了。我要的,是她和周子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离婚只是第一步。”
赵峰看了我几秒,拿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行,既然你心里有数,兄弟我就帮你。需要钱,需要人,需要消息,随时开口。不过陈天赐,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赵峰跟我说了些周家明面上的生意,还有周子扬平时常去的一些场所。这家伙生活极其奢靡,夜店、会所、高尔夫球场是常客,身边女人换得比衣服还勤。
喝完酒,赵峰抢着结了账,拍拍我肩膀:“有事打电话,别自己硬扛。”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爸还没睡,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林疏影的卧室门关着,门缝底下没有光透出来,估计睡了。
“爸,还没睡?”
“等你。”我爸把电视静音,“怎么样?”
“有点眉目了。”我在他旁边坐下,把赵峰打听到的情况,拣能说的说了些。
我爸听完,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有钱有势,是不好搞。天赐,要不……算了?离了婚,把孩子要回来,咱们过自己的日子。跟这种人斗,爸怕你吃亏。”
“爸,有些亏,吃了能长记性。有些亏,吃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看着我爸,眼神很平静,“如果这次我退了,那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抢我的东西,害我的孩子?这次是林疏影和周子扬,下次呢?”
我爸看着我,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膝盖。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帮不上大忙,但看家护院,还行。”他站起来,“早点睡,明天周一,你还得上班。”
“嗯,爸您也早点睡。”
回到书房,我没开大灯,只开了桌上一盏小台灯。
我点开那个“夜行者”的账号。下午发的那个视频,点赞已经破了两千,评论好几百条,私信也有一堆。大部分是安慰和出主意的,也有几个嘴臭的,说我编故事骗流量。
我挑了几条回复,语气真诚又带着点无助,感谢大家的关心,说会收集证据,保护自己和孩子。
然后,我发布了第二条视频。
这次,我没有用任何录音,只是对着镜头(依旧只露下巴以下),用很平静的语气,讲述“发现妻子出轨后,一个人的周末”。
“周六,她睡到中午才起。我爸来了,给她做了饭,她没吃几口。下午,我看着她坐在阳台上,抱着手机,打了很久的电话,脸上带着我很久没见过的笑容。傍晚,我爸陪她下楼散步,她又接了个电话,走开很远,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她说:‘再等等,老头子看得紧。’”
“今天周日,她一整天都关在房间里。吃饭是我爸端进去的,只吃了一点点。晚上,我路过她房间,听见她在里面哭,很小声,好像很委屈。我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委屈不能立刻跟情人双宿双飞?还是委屈肚子里这个孩子,成了她的绊脚石?”
“明天周一,我要去上班了。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有点累,但还得撑着。为了孩子,也为了……讨个公道。”
视频不长,文案写得很平淡,但越平淡,越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压抑和绝望。
发出去,关掉网页。
我坐在黑暗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我在干嘛?哦,对了,我在拼命加班,想多赚点钱,换个大点的房子,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林疏影的心。
真傻。
不过,傻过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该换一种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