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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吃下安眠药,好不容易睡下,急促的电话铃将我吵醒。
我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
“喂?”
“乔编,快,下大雨了,正好可以拍【湖中捞戒指】的戏份。”
没办法推脱,我只得踩单车匆匆赶到。
工作人员都穿着雨衣在磅礴大雨中瑟瑟发抖,唯有白皎皎坐在房车内,惬意地喝着草莓汁。
“来了?这场戏你替皎皎去,水凉,我舍不得她受一点罪。”
周时序走来,手中把玩着玉佩,不等我开口,他将玉佩丢到湖中:
“你不去捡,可没人会管那是你母亲的遗物。”
我咬着牙,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拿回遗物,我只得纵身跳入冰冷的湖面。
湖水像无数根冰针,瞬间刺透单薄的衣衫,钻进骨髓里。
四肢很快冻得发麻,呼吸也开始滞涩,胃部绞痛如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就在我快失去知觉时,手终于摸到了熟悉的温润触感。
我钻出湖面,对上了周时序那双一眨不眨,紧盯着湖面的黑眸。
见白楚楚打了个喷嚏,他立马收回目光,脱下外套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趴在岸边,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一抬眼便能看见宽厚的脊背。
玉佩在手中碦得手心发疼。
那年,周时序打工时被人刁难,那人将他仅剩的念想丢进湖里。
当时还是我察觉他情绪不对,偷跑出去,跳进湖里为他找戒指。
我湿漉漉地爬上岸时,看见周时序疯了似的冲过来,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肩膀不住地颤抖,流进我衣领里的眼泪,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灼伤。
他哽咽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什么都比不上你。”
那时他的怀抱那么紧,那么暖,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让我以为自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他搂着另一个女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我。
“接下来‘拥抱’的戏份,明天我再和皎皎补拍。”
他的声音冷冷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周围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有人想上前递条毛巾,却被周时序投来的目光制止,他微微颔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在等我说些什么。
见我只是抿唇爬上岸,他似乎嫌我碍眼,搂着白楚楚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我苦笑一声,拖着身子一步一踉跄走进屋,而后叫了辆车。
上车的那刻,我隐隐感受到身后有道黏腻的视线,可头疼得厉害,我无暇顾及那么多,回到家倒头就睡。
可后半夜还是起了高热。
烧得迷迷糊糊间,我梦见了和周时序的从前。
梦见最穷的那年,我发烧没钱去医院,周时序那么骄傲的人,抱着我跪在医院门口,将头磕得鲜血淋漓。
醒来后,他顶着满身的伤,却仍强撑着为我熬了三个小时的小米粥,再一口口喂进我嘴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医药费,是他去打黑拳才填上的。
手断了,撑着不肯用药,自己咬牙忍疼接回。
烧得难受,我翻了个身,下意识拿起电话,喃喃道:
“周时序,我想吃你煮的小米粥了。”
再醒来时,阳光刺眼,我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旁边手机亮起,是我和周时序的合照。
我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拿起,却发现解不开。
“醒了?”
周时序系着围裙站在门边,让我一瞬有些恍惚,仿佛我们后来经历的那些争吵磨难都不存在,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逼仄却温暖的出租屋。
“你来干什么?”
我皱着眉发问。
周时序顶了顶腮:
“不是你叫我来的?”
我咬了咬嘴唇。
原来昨天晚上不是梦,那通电话,真的打了出去。
他走来,弯腰拿起放在我旁边的手机,嗓音是久违的柔和:
“小米粥一直放在锅里温着,想喝随时跟我说。”
看着他手机上我们二人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他这是干嘛,求和吗?
可我快死了,早就不想要一碗小米粥了。
“周时序,我叫你来你就来,你是狗吗这么听话?”
周时序划屏幕的手一顿。
黑眸凝住,而后缓缓移到我身上,字句都像从牙缝中挤出:
“乔舒然,你耍老子?”
我脖子一梗;
“对啊,我就是耍你,谁知道你......”
下一模,周时序掐住我的脖子,凶狠地吻了上来。
我趁他不注意用力咬在他唇上,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中。
可他像是毫无知觉,反而抬手扣住我的后颈,吻得更深更狠,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怨恨、不甘都融进这个吻里,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直到我快要缺氧窒息,他才猛地松开我,额头相抵,他眼底的怒火褪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乔舒然,你跟我服个软会死是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说想喝小米粥时,我有多开心,可你竟然.......”
他身子无力滑下,脑袋埋在我脖颈,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进衣领,激得我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一点都不想和他争辩了。
“周时序,我们这样,白皎皎会介意。”
他抬眼,还没开口,白皎皎的哭声便从电话里传来:
“周时序,昨天晚上你干嘛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路上就走了......”
他握着手机,摁下静音,垂眸看着我:
“乔舒然,你求我,求我我就不去了。”
这些年的拉扯、怨恨、试探,像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他缠得密不透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疲惫地闭上眼:
“周时序,她才是你的女朋友。”
“靠!”
他突然暴起,门“砰”得一声被他用力关上。
憋了好久鲜血猛得从口中呕出。
我瘫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好久才攒够力气起身。
那枚被丢弃的易拉罐戒指躺在床上,泛着冷冷的光。
盯着看了良久,我将它丢进垃圾桶。
周时序恐怕是忘了,五年前,我求过他跟我好好过日子的。
那天事情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飞回A市。
也是在那时我才从共友的口中得知周时序的情况。
他跟我分手后,整个人都恍惚了,吞药没死成就割腕,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整个人状态才慢慢转好。
我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按照地址到会所去找他。
我想要把当年真相告诉他,然后我们好好的,像是我看过的那么多本破镜重圆小说那样,重新在一起。
可推开门,他正和一个女生吻得难舍难分。
捧了一路的鲜花“啪”得声落在地上。
他转头看来,浑浊的酒气喷洒在我脸上,攥着我的手腕将我压在墙上:
“乔舒然,你他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不行,断断续续地解释:
“周时序,当...当年的事我是骗你的,我是因为.....”
“住嘴,别跟我提当年,乔舒然,你他妈就是个拜金女,见我被周家认回后,就来.....”
他醉得厉害,话还没说完就倒在地上。
后来朋友跟我说,那天周时序喝断片了,让我再跟他好好解释。
翻着他这些年的花边新闻,我沉默了会,突然就觉得这个人陌生得厉害。
“不用了。”
我哑着声音开口。
或许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认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