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22:42:38

玄昭殿是皇帝的寝殿,奢华得过分。

雕梁画栋,金砖铺地,锦帷绣幕,处处都透着富贵。

崔皎皎被萧烬放在软榻上时,整个人还没缓过来。

她坐在那里,眼神空空地看着某处,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的小鸟,羽毛都耷拉着。

萧烬在她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皎皎,看我。"

她的目光慢慢聚焦,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烛火的倒影,跳跃着。

"怕我?"他问。

谁不怕你?崔皎皎咬了咬唇,到底没敢应。

萧烬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

"今日吓着你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周文渊那种人迂腐至极,让你听那些话,是我的错。"

崔皎皎愣了一下。

他在……道歉?

"以后不会了。"萧烬说,"我会护着你。"

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

"困了吧?"他问,"今日折腾了一整天,早些睡。"

崔皎皎确实累了。

从清晨出嫁,到现在,她的脑子像被塞满了棉花,沉甸甸的,什么都想不动了。

"你……"她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不走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不会不高兴,然后直接把她咔嚓了吧。

可萧烬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她心里发毛。

"想让我走?"

"不、不是……"

"我有些事要处理。"他打断她,站起身来,"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

"殿里有炭盆,冷了就让人添炭。渴了饿了,吩咐宫人便是。"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什么寻常小事。

"这里是你的寝殿,你是皇后,不必怕谁。"

殿门在他身后合上。

脚步声渐渐远了,远了,最后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

崔皎皎坐在榻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终于走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可心静下来之后,另一种感觉却涌了上来。

有人在看她。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不是具体的视线,不是能用眼睛捕捉到的东西。只是后脊背发凉,像有什么东西盘踞在暗处……正屏息凝神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崔皎皎下意识环顾四周。

殿内烛火通明,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屏风立在那里,上面画着山河万里,安安静静的。窗户糊着厚厚的窗纸,外面是夜色,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是我太紧张了……"她低声对自己说,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可那种感觉还是在。

像有一双眼睛,藏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正贪婪地注视着她。

崔皎皎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看了看。

空的。

她又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可窗户推不开。她用力推了几下,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封死了。

她的心跳快了起来。

这座宫殿好大。

却连个能躲的角落都没有。

崔皎皎退回榻边,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萧烬说过,这里是她的寝殿,她是皇后,不必怕谁。

可她就是怕。

怕这座空荡荡的大殿,怕那种如影随形的注视,怕那个她看不透的男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铜漏滴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嘀嗒、嘀嗒、嘀嗒,像是有人在数着她的心跳。

崔皎皎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她困得眼皮直打架,可就是不敢睡。

终于,殿门响了。

她整个人绷紧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萧烬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衣裳,玄色的常服,绣着暗纹,衬得眉眼越发深邃。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还没睡?"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崔皎皎摇了摇头。

萧烬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把自己缩成那样小小的一团,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又像雨后蜷缩在屋檐下的小猫,可怜兮兮的,让人想伸手摸一摸。

"怕什么?"他问。

崔皎皎咬了咬唇,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可她什么证据都没有。

萧烬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在榻边坐下。

"过来。"

崔皎皎没动。

他皱了皱眉,直接伸手把她捞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这么僵着做什么,又没人吃你。"

崔皎皎被他圈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心跳得越发厉害了。

他身上有血腥味,有松木香,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味道。她想起他今天杀周文渊时那轻描淡写的模样,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翻涌。

可同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消失了。

像是……只要他在,那双眼睛就不敢出现。

崔皎皎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

萧烬低头看她。

她的手那么小,指节分明,白得像玉。此刻正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他想含住这根手指。

"皎皎。"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知道怎么驯马吗?"

崔皎皎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萧烬看着她困惑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我从前是马奴,驯过很多马。"

他慢慢梳理着她的发丝,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她。

"驯马的第一种法子,是折磨它。"

"断水,断粮,不让它睡觉。等它饿得发昏、渴得发疯的时候,你再给它一口水、一把草。"

"这样反复几次,它就知道了,只有你,才能给它活路。"

崔皎皎听着他的话,身子僵着,后背一阵阵发凉。

萧烬的手指从她发丝滑到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

"然后,你要孤立它。不让它和同类待在一起,不让它看见熟悉的东西。时间久了,它就只记得你,只认得你,离了你就活不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崔皎皎心上。

她想起这几个时辰的感受。

空荡荡的大殿,推不开的窗户,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还有那种只要他不在、她就不知所措的恐惧。

这是巧合吗?

"萧烬……"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

"别怕。"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我不会用这种法子。"

崔皎皎抬起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她惊惶的倒影。

"那你……用什么法子?"她听见自己问。

萧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

"你猜。"

他低下头,唇贴着她的耳廓,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烫得她直哆嗦。

"皎皎,你慢慢猜。"

崔皎皎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不敢猜。

也猜不透。

这个人太深了,深得像一潭死水,她看不见底,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萧烬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放开她,站起身。

"时辰不早了,睡吧。"

他说着,解开外袍的系带,随手扔在一旁。

崔皎皎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要和他……睡在一起?

萧烬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

"怎么,怕我吃了你?"

崔皎皎脸一红,赶紧摇头。

"那就躺下。"他说,"明天还要带你去见你父亲,早些歇着。"

父亲。

这两个字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崔皎皎慌乱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对,父亲还在。

只要父亲在,她就什么都能忍。

她乖乖躺下,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萧烬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这么僵着,怎么睡?"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手臂却收得很紧,像是生怕她跑掉。

崔皎皎被他圈在怀里,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睡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倦意,"明天带你去见崔岘。"

崔皎皎闭上眼。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他怀里太暖和,她竟然很快就迷迷糊糊的了。

临睡前,她隐约听见他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轻,像是叹息。

"皎皎,……你跑不掉的。"

她没听清,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崔皎皎是被身旁的动静弄醒的。

萧烬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榻边看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想起了他昨夜的承诺。

去见父亲。

"我……"她坐起身,声音还带着些睡意,"我可以去见父亲了吗?"

萧烬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在打量什么。

良久,他开口了。

"可以。"

他的声音很淡。

"不过去之前,有件事你该知道。"

崔皎皎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什么事?"

萧烬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小脸。

"昨夜,你父亲撞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