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的车门关上时,周围早起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
不是没见过豪车,江海大学里富二代不少。但眼前这辆劳斯莱斯的车牌——江A88888,整个江海市没人不认识。
李家的车。
李家不是什么黑道家族,但比黑道更让人敬畏。七十年前李家祖辈白手起家,三代人把生意做到了海外,现在是江海市纳税最多的民营企业。市长见了李老爷子都得客客气气喊声“李老”。
可就是这么个人物,此刻正捧着一个锦盒,对着宿舍楼阳台方向,深深鞠躬。
九十度。
标准的,恭敬到极致的鞠躬。
保持了三秒。
周围一片死寂。几个想拍照的学生被保镖冷冷扫了一眼,手机差点掉地上。
林玄看着楼下,没动。
苏文远教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李老直起身,没理会周围的目光,双手捧着锦盒,一步一步走向宿舍楼。他的步子很稳,但仔细看,手在微微颤抖。
两个保镖要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在这等着。”
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楼道里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陈宇和张浩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从宿舍出来,看到走廊尽头阳台上的林玄和苏文远,再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张浩小声问。
陈宇摇头,但眼神已经警惕起来——那脚步声,不是年轻人的步子。
李老出现在楼梯口。
唐装,布鞋,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很深,但眼睛很亮,亮得有些吓人。
他看到阳台上的林玄时,整个人又震了一下。
然后,在陈宇和张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噗通。
李老跪下了。
双膝跪地,锦盒高举过头顶。
“不孝子孙李振华,拜见祖师。”
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陈宇手里的牙刷掉了。张浩的毛巾掉进水盆,溅了一身水。就连苏文远教授,也倒吸一口凉气。
祖师?
林玄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沉默了三秒。
“起来。”
“弟子不敢。”李老低着头,“祖训有言,若见画中之人,当行三跪九叩之礼。方才在楼下已行鞠躬礼,现当补全。”
说着,他就要磕头。
林玄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我说,起来。”
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李老抬起头,老眼浑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林玄,像是看着一个等了四百年的梦。
“像……太像了……”他喃喃道,“和祖祠里那幅画,一模一样……”
林玄把他扶起来,接过锦盒。
“进来说话。”
宿舍里,陈宇和张浩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苏文远教授也跟了进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李老。
李老抹了把眼泪,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但看林玄的眼神依旧恭敬得近乎虔诚。
“祖师……”
“叫我林玄。”林玄打断他,“我还年轻,当不起这个称呼。”
李老犹豫了一下,点头:“是,林先生。”
林玄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幅卷轴,宣纸已经泛黄,但保存得极好。他缓缓展开——
画中人负手立于山巅,青衣飘荡,眼神淡漠。画工精湛,神韵十足,连衣角的褶皱都栩栩如生。
确实是他的画像。
画幅右上角有一行小字:
“玄青真人法相,弟子李慕白敬绘。万历四十七年,春。”
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
距今四百零三年。
“这幅画,是李家先祖李慕白亲手所绘。”李老低声说,“先祖临终前交代,此画乃李家最高机密,代代相传,非家主不得见。祖训有三:一、若遇画中之人,当奉为主;二、若画中之人现世,当倾全族之力相助;三、若画中之人索要李家一切,当拱手相让,不得有违。”
苏文远听得动容。
李家的祖训,比苏家和陈家还要决绝——拱手相让,不得有违。
这是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押上了。
林玄看着画,又看看李老。
“你就不怕认错人?”
“不会错。”李老斩钉截铁,“先祖在笔记中详细描述了玄清真人的特征:身高七尺三寸,左眉梢有颗极淡的红痣,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伤疤。还有……”
他顿了顿:
“真人看人时,眼神与常人不同。不是高傲,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仿佛我们这些凡人,在他眼中与草木无异。”
苏文远看向林玄。
确实。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很多时候平静得可怕。那不是装出来的淡定,而是一种骨子里的,经历过沧海桑田后的漠然。
林玄摸了摸左眉梢。
那里确实有颗红痣,很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至于右手虎口的伤疤——三千年前练剑时留下的,早就淡得快看不见了。
但确实是他的身体特征。
“四百年来,李家可曾遇到过‘画中之人’?”他问。
“遇到过三次。”李老说,“第一次是康熙年间,一位游方道士路过李家,与画像有七分相似。当时的家主按照祖训款待,但那人三日后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句话:‘时机未到’。”
“第二次呢?”
“乾隆年间,一位书生进京赶考,借宿李家。容貌有八分相似,但眼神不对——太谦卑,没有那种俯瞰众生的气质。家主试探了几次,确认不是,便送了些盘缠让他走了。”
“第三次?”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李老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一年日本鬼子打过来,江海市危在旦夕。李家组织护厂队,准备和鬼子拼命。就在开战前夜,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李家祠堂。”
他抬起头,看着林玄:
“他说他叫林玄,来取一件东西。”
“取什么?”
“李家祠堂地下密室里的,一把剑。”
剑?
林玄心中一动:“什么剑?”
“先祖留下的剑,说是玄清真人当年赐予的。”李老说,“那把剑很特别,非金非铁,重七十三斤,寻常人根本拿不动。但那个年轻人单手就提起来了,还说……”
“说什么?”
“他说:‘此剑名青云,暂存于此。待我归来之日,自会取回。’”李老眼中浮现追忆之色,“然后他拿着剑走了。第二天,城外传来消息——日军一个中队,一百八十多人,全死了。尸体整齐地排成三排,每人眉心一点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的。”
苏文远倒吸一口凉气。
林玄闭上眼睛。
1937年……他确实在那个时代出现过,还拿走了一把剑。
青云剑。
那是他当年在青云宗时用的佩剑,虽然只是外门弟子的制式长剑,但跟着他征战多年,早已有了灵性。没想到流落到了这个世界,还被李家保管了这么多年。
“那把剑现在在哪?”他问。
“被偷了。”李老脸色难看,“一个月前,祠堂失窃,那把剑不见了。一起丢的还有七枚古铜钱,也是祖传之物。”
一个月前。
云游道长开始收集青云宗遗物的时间。
果然是他。
“偷剑的人,是不是一个留山羊胡、右眼角有黑痣、左手缺小指的道士?”林玄问。
李老浑身一震:“您怎么知道?!”
“他在哪?”
“不知道。”李老摇头,“我们查了一个月,只查到那人外号‘云游道长’,在江海市活动了至少三十年,但行踪诡秘,没人知道他的落脚点。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
“我们查到,他最近在大量收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童的生辰八字,还在黑市上收购一些很邪门的东西——棺材钉、坟头土、死人头发之类的。”
苏文远脸色变了:“他要炼邪物?”
“恐怕不止。”林玄冷笑,“他是想用邪法催动青云剑,强行打开幽冥之门。那把剑沾染过太多妖魔之血,煞气极重,如果被邪法催动……”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李老“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林先生!李家守护不力,遗失了祖师佩剑,罪该万死!请您……”
“起来。”林玄第二次扶起他,“剑丢了就丢了,我去拿回来就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看向苏文远和李老:
“今天下午,苏家。三家人聚齐,商量对策。”
两人同时点头。
“另外。”林玄看向李老,“动用你李家的所有人脉和资源,查三件事:第一,云游道长的真实身份和来历;第二,他最近一个月在江海市的所有活动轨迹;第三,他收集的那些邪门东西,最终都送到了哪里。”
“是!”李老郑重应道。
“还有,把李家祖传的所有古籍、笔记、手札,全部整理出来,送到苏家。里面可能有关键线索。”
“明白!”
交代完这些,林玄看了眼时间。
早上八点。
距离下午的聚会还有八个小时。
“你们先回去准备。”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苏文远和李老对视一眼,恭敬告退。
走出宿舍楼时,李老带来的两个保镖看到自家老爷子对一个年轻人如此恭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没人敢问。
车上,李老长长吐出一口气。
“四百年了……李家等了四百年,终于等到了。”他喃喃道。
苏文远坐在旁边,苦笑:“我们苏家也等了四百年。不过老李,你就这么确定是他?万一……”
“没有万一。”李老斩钉截铁,“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那不是十八岁少年该有的眼神。我活了七十三岁,见过无数人,从没看过那样的眼睛——平静得像古井,但井底藏着星辰大海。”
他顿了顿:
“而且,他左眉梢的红痣,右手虎口的伤疤,都和先祖描述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他扶我起来时,我碰到了他的手。”李老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不是年轻人的手。皮肤是年轻的,但那种触感……像是摸过千年古玉,温润中透着沧桑。这只手,绝对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
苏文远沉默了。
他也感觉到了。
那个叫林玄的年轻人,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年轻的容貌,沧桑的眼神;学生的身份,宗师的气度;平静的表象,雷霆的手段。
“不管他是不是玄清真人。”苏文远最终说,“他值得我们赌一把。毕竟……”
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那个云游道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宿舍里,林玄关上门,走到窗边。
楼下,劳斯莱斯缓缓驶离,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渐渐散去。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林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三大家族,四百年的等待,青云宗的遗物,云游道长的阴谋……
所有这些线索,正在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1937年……”他低声自语,“我拿走青云剑,杀了一个日军中队。那之后呢?我去了哪?做了什么?为什么又消失了?”
记忆依旧破碎。
但有些画面开始浮现——
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提着剑走过废墟。人们在哭嚎,在逃命,在死去。他救了一些人,杀了一些人,然后……然后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很冷的地方。
雪山?还是……
“昆仑。”林玄脱口而出。
对,昆仑。
1937年,他拿走青云剑后,去了昆仑山。在那里,他找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想不起来了。
“看来得去一趟昆仑。”他心想。
但不是现在。
现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云游道长,幽冥之门,周六晚上的决战。
在那之前,他需要恢复更多实力。
林玄盘膝坐下,将苏文远给的白玉令牌握在手中。《文心锻神诀》的功法在脑海中流转,他开始按照法门修炼。
这一次,有了令牌中蕴含的灵气辅助,修炼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
丝丝灵气从令牌中流出,顺着手臂流入经脉,滋养着干涸的丹田。识海中沉睡的帝魂,也开始加速苏醒。
虽然依旧缓慢,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照这个速度,到周六晚上,应该能恢复到炼气一层的水平。
再加上一些阵法辅助……
或许,有一战之力。
正修炼着,手机响了。
是秦月。
“林玄,你要的材料准备好了,送到哪?”
“送到苏家。”林玄报出地址,“另外,周六晚上的行动,我要改计划。”
“改计划?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比想象中更复杂。”林玄看着手中的白玉令牌,“周六晚上,图书馆,我会去。但你们的人,全部撤出去。”
“什么?!”秦月急了,“那怎么行!你一个人……”
“人多没用。”林玄打断她,“对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如果你们真想帮忙,就做一件事——”
他顿了顿:
“封锁整个江海大学区域,确保没有无辜者闯入。剩下的,交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好。”秦月最终说,“我相信你。但你要答应我,活着回来。”
林玄笑了。
“放心。”
“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挂断电话,他继续修炼。
窗外,阳光渐渐炽烈。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距离最终决战,只剩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