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晏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目光在江知晚身上上下游移,心中已开始规划回凌波馆后如何整治她。
这倔强的丫头让他白白遭受一顿责打,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顾大夫人眼神一寒,正欲发怒。
“然而,我所签的是活契。只要我凑足银两,便可脱离金玉楼。妈妈,此话是否不假?”江知晚言罢,目光却转向了顾成晏。
老鸨颔首:“话虽如此,但你从何凑得二十两赎金?若真有钱,又怎会沦落至我金玉楼?”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似乎已将江知晚的辩解驳得体无完肤。
“确实,我无力筹措二十两。但我父亲变卖祖宅和田地所得之银,你收了钱却为何不放我离开?”
老鸨面色微变,旋即又想:银子无声,她如何证明曾交付过银两?
“银子是不会说话,可官府的文书会说话。”
江知晚垂首,语音哽咽:“昔日母亲病笃,家中贫瘠至连药资都难以筹集。”
“花楼主人见我容貌尚可,便设下陷阱,使我父亲欠下赌债。二十两银子于她们不过九牛一毛,然而对于那时的我,却是天文数字。”
她抬泪眼望着老鸨:“我并非擅自逃离,而是家父筹得赎金来赎我。然而你收了银两却不肯放人,家父悲愤交加,在严寒之中不慎落水……最终冻毙。”
江知晚眼中充满怨恨,泪珠沿着面颊缓缓滑落。
“你不肯归还卖身契,更逼迫我接客。我欲求助于官府,你却买通差役将我逐出。无路可走,我只能自行寻觅一处安身之所。”
“顾府为百年世家,大夫人素来仁厚。我愿卖身于府上为奴,亦胜于在花楼受尽折磨。”
言罢,她再次向顾大夫人俯首:“夫人若心存疑虑,可遣人至我故里查证。那二十两银子,正是家父变卖祖宅和田地所得。”
“如今那房产田地是否已在官府文书中,易主为你们金玉楼之名?”
听罢此言,穆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没想到江知晚身世如此坎坷,此女确有傲骨,当时境遇,唯有投靠顾府这样的世家,方能有所依托。
毕竟藏春阁乃上京城繁华之地的花楼巨擘,无数王公贵族趋之若鹜,纷至沓来。
若触怒了它,即便江知晚侥幸全身而退,亦难免皮肉之苦。
何况那时,她已遭受藏春阁的逼迫,家破人亡,境遇凄凉。
“你!”老鸨面对她的质问,心中不禁感到忐忑。
早知这少女机智坚韧,说什么也不该因些许金子便做出伪证。
此时,大理寺门前,一位朴实无华、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焦灼地与守卫交涉。
“兄台,我乃顾府家仆,有紧急事宜欲求见廷尉大人,烦请通禀。”
此人是王婆子的儿子,杨鸣。
王婆子察觉形势不妙,立遣杨鸣赶赴大理寺寻见顾玄烨。
然而大理寺非同小可,岂是随意可入之地?
他在门外苦候多时,守卫却始终不放行。
“无腰牌为证,吾等如何确信汝为顾府之人?去吧去吧,勿在此处阻塞交通。”守卫边说边将杨鸣轻轻推开。
杨鸣后退几步,旋即转身,只见一位身着大理寺官袍、腰悬长刀的官员步履沉稳走来,神色凛然。
“卫大人。”守卫立刻致敬。
“汝为廷尉大人府上之人?”官员询问。
杨鸣急步上前,恭敬行礼:“小的乃顾府仆役,恳请大人传一句话——知晚姐姐身陷险境。”
卫祥明眉头微蹙,见其神情诚恳,遂点头应允。
这知晚姐姐,又是何人?
见卫祥明点了点头,杨鸣瞬间松了口气。
卫祥明步入了大理寺深处,直驱地下暗牢。
今日将审讯一名关键要犯,顾玄烨亲自监守在暗牢之中。
“大人,证物已取至。”卫祥明递上用手帕精心包裹的物件,顾玄烨伸手接了过去。
那是一只染有血迹的金镯子,散发着微微的香气,似曾相识,似乎在某个时刻闻过此香。
顾玄烨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知是何触动心弦。
卫祥明继续报告调查所得:“卑下已查明,此镯出自安陵玉桂坊,其背后的东主为江氏商行。”
“江氏商行乃安陵之地最具规模的商行,如今的掌门人是路家之子路志伟。”
顾玄烨听后,将金镯子妥善包裹,轻轻放置一旁。
他抬目望向刑架上的人——那人身中一箭,早已气绝。
“这……”卫祥明颇感意外,昨夜此人尚且无事。
“穷途末路,难免疯狂。”旁侧的青山淡淡补充。
卫祥明叹了一口气,又一条线索就此中断。
此时,卫祥明忽地忆起一事,向顾玄烨禀报:“卑下来时,偶遇大人府上的一名小厮,他急切相告,说知晚姐姐遭遇不测,请大人速速返府。”
闻言,顾玄烨尚未有所表示,青山却已先一步笑出声来。
“知晚姐姐?”卫祥明的脸上布满了不解,那素日里严肃的神情此刻显得尤为困惑——青山究竟为何发笑?
且慢,这位所谓的“知晚姐姐”,难道不是大人的红颜知己?
他望向青山,从那含笑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你前往安陵一行,秘密打探江氏商行的底细。”顾玄烨仿佛未曾听闻卫祥明的疑问,径直下达了命令。
“大人,您不打算回去一趟吗?”青山小心翼翼地发问。
顾玄烨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青山:“怎么,你愿意代她回去?”
毕竟,江知晚每次见到青山都是笑容满面。
青山急忙摇头:“不,不,不,我失言了,还请大人责罚!”
若是被扣上与大人女性有染的帽子,即使是十个他,也难以承受大人的惩处。
顾玄烨收回了那冷冽的目光,起身走出了阴暗的地牢。
至于江知晚是否需要帮忙,那根本不在顾玄烨的考虑范围之内。
夜幕低垂,江知晚卧于床榻之上,王婆子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着药膏。
她的背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王婆子不禁心生怜惜,叹息道:“原本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去请大少爷,谁料他口才不利,竟连人也没请来。”
江知晚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其实,哪里是杨鸣请不动人,明明是顾玄烨无意过问她。
众人皆以为顾玄烨将她留在墨香苑是因为宠爱,然而他对她的真正感情,江知晚心中了如指掌。
因此,自始至终,她对穆妈妈提醒她求助于顾玄烨的建议,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不怪杨鸣,大理寺戒备森严,他难以进入也是道理。”江知晚低声安慰王婆子。
王婆子只能叹息,一边继续为她敷药一边说:“知晚,你本性善良,只可惜命运多舛。”
“在这顾府为奴为婢,主子想要责罚,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她细致地抹着药,轻声劝解,“你现在年纪轻轻,又得主子宠爱,应当早日为自己打算。”
江知晚轻轻点头:“我明白,王妈妈,多谢您的关照。”
这番话,是江知晚由衷的感激。
今日她将一切坦诚相告之后,顾大夫人一经思量,便明白了幕后操纵之人。
顾大夫人轻蔑地斜视顾成晏,随即示意下人收回了卖身契,并将藏春阁的老鸨逐出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