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碎雨,斜斜地砸在公交站台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像谁在上面胡乱抹了把眼泪还是鼻涕。
我缩在洗得泛白的冲锋衣里,指尖冻得发僵,却死死攥着手机,四十岁这年,我像被命运狠狠踹了一脚,从广告公司的总监,变成了每月领失业金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谁叫我从事的是地产行业呢,地产都没了,地产广告还能活着吗?投出去的三十多份简历,石沉大海到连个自动回复都吝啬,只有手机里不断弹出的缴费提醒,像催命符似的跟着我。
40岁人的出路,难道只有吉祥三宝,铁人三项了吗?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亮着,映出我鬓角新添的白发,根根扎眼。不远处人民公园门口,倒飘来一阵热闹的人声,混着雨丝钻进耳朵。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看见一棵老槐树下围着圈人,枝桠上还挂着没掉完的黄叶,被雨打得蔫蔫的。中间摆着张折叠小桌,铺着块洗得发白的红布,布上“测字问事,随缘付费”八个字,是用毛笔写的,透着点上世纪的雅致。桌后坐着个穿灰布衫的老爷子,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镜腿用胶布缠了两圈,手里捏着支毛笔,正慢悠悠地给人拆字。
“姑娘,写个找字是想问问工作的事情是把,这‘找’字,左边提手右边戈,”老爷子声音不高,却能盖过周围的雨声,像老茶壶倒茶,稳当又有劲儿,“之前找工作是不是跑断了腿?要么就是跟面试官谈崩了,跟吵了架似的?” 圈里站着个穿浅蓝卫衣的姑娘,卫衣帽子上还沾着雨珠,闻言猛点头,眼睛都亮了:“您怎么知道?上周面试,HR说我跳槽太多,定力不够,我忍不住跟她吵了两句,结果就黄了。现在连我妈都催我,说我眼高手低。” 老爷子指了指她写在宣纸上的“找”字,笔尖顿了顿:“俩‘戈’对着,你心里急,火都快烧到嗓子眼了,越急越容易出错。这样吧,我送你一个‘等’字,老爷子提笔写了,笔锋遒劲,手指在字上轻轻划:“‘等’字竹字头,竹有节,得沉住气;下面‘寺’,寺里有佛,要耐着性子。下周三周四再去面试,穿件浅颜色的衣服,说话慢半拍,别跟人呛,准成。”
我当时只觉得是瞎蒙——哪有人靠拆几个字就能找着工作的?可过了一周,我又在公园碰见那姑娘。她拎着袋苹果,专门来给老爷子道谢,脸上带着刚入职的鲜活劲儿:“叔,周三面试真成了!HR说我虽然年轻,但是说话很稳,下周一我就去报到了!”雨还没停,我站在雨帘里,看着姑娘眼里的光,心里突然动了个念头:要不,我也跟这老爷子学学?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人民公园的常客。不管刮风下雨,都揣着两份热乎的豆浆油条,赶在老爷子出摊前到。他起初不搭理我,只顾着摆弄笔墨,直到有天收摊,我帮他扛折叠桌,桌子腿卡进砖缝里,我蹲在地上抠了半天,指甲缝里都蹭了泥。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小伙子,你以为测字是拆字玩?这里面得懂人心、会观察,不是光靠嘴皮子能混的。一时半会你可学不会” “陈叔,我知道难,”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雨打湿了他的灰布衫,贴在背上,“我40多离婚没孩子,还有一点继蓄,不着急,可以慢慢跟您学,还是想给自己下半生找条出路,现在到处裁员,中年人实在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