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马寺回来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但我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那些熙攘的人群、飞驰的车辆,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薄纱。观测者、模拟场、底层代码……这些概念在我脑中激烈碰撞,点燃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终于,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爷爷,成为观测者,具体需要学什么?我该从哪里开始?”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看着前方蜿蜒的车流,半晌才缓缓说道:“云深,你想踏上观测者之路,这意味着你将选择一条与绝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这条路,需要投入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去重塑你的思维方式,而这,很可能会严重影响你准备高考,甚至可能让你与大学无缘。你想清楚了吗?”
高考?大学?若是几天前听到这个词,我心中或许还会泛起焦虑和压力。但此刻,在见识了铁马寺那个窥探世界真相的圈子后,我对那种按部就班挤独木桥的前景,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疏离感。不仅如此,一个更加现实、甚至带着点市侩的精明算计,在我脑海里迅速成型。
“爷爷,我不怕。”我语气先是坚定,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冷静分析口吻说道:“而且,我仔细想了想,对我而言,考大学可能是个赔本买卖。”
“哦?赔本买卖?”爷爷眉毛微挑,似乎对我的用词感到意外,产生了兴趣。
“是的,赔本。”我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商业计划,“首先,是巨大的投入成本。为了考上所谓的名校,我需要投入接下来整整一年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这本身就是最昂贵的成本——时间成本。这期间,我不能生病,不能分心,更不能像现在这样,跟您去探索观测者协会这种真正有趣、有价值的事情。这机会成本太高了。”
我顿了顿,继续算账:“其次,是直接的经济成本。就算我拼死拼活考上了,大学四年,光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别提生活费。这些钱,如果用来支持我进行观测者方面的学习和实践,或许能产生更大的价值。最后,是回报的不确定性。就算我拿到毕业证,也只不过是那被筛选出来的少数‘硬件’之一,还是要进入体系,按部就班地工作,争夺那有限的资源。投入产出比实在太低。”
爷爷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我越说思路越清晰,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带着点狡黠的意味:“爷爷,您看……既然考大学不划算,而大学里又确实有那么多宝贵的知识资源——图书馆、实验室、还有那么多厉害的教授……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爷爷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参加高考了。”我下定决心,说出盘算好的计划,“但我想混进大学里去听课。比如,就去您的江城大学。我不要学籍,不要毕业证,我只要学到真正有用的知识就行。”
我热切地看着爷爷,试图说服他:“您想啊,爷爷。一旦摆脱了高考和学位的束缚,我学习起来就完全自由了!我可以不受任何学科限制,物理、计算机、生物、甚至哲学历史,只要我觉得对理解‘世界代码’有帮助的课,我都可以去听!这比被一个专业框死要高效多了!而且,这样我就能把原本要浪费在备考上的大量时间,用来专心跟您学习观测者的思维方式,两不耽误!”
我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对爷爷能力的信任和一点点“走后门”的期待,说道:“爷爷,您在江大这么多年,德高望重,肯定有办法让我悄无声息地混进去听课吧? 给我弄个旁听证,或者就跟您进出,就说我是您带着做课题的晚辈……只要能被教室接纳,我保证,我会比任何正式学生都更珍惜这个机会,更努力地学习!”
爷爷听完我这番夹杂着现实算计和理想追求的长篇大论,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将车缓缓停在路边观景台,熄了火。夜色下的江城灯火璀璨,宛如一片铺陈开的星辰电路板。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请求,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深的层次,仿佛在考验我的决心和认知深度。
“云深,你刚才对成本和收益的分析,很有意思,已经开始有点‘观测者’的算计味道了,不再是被动接受规则。”他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大学里那些‘宝贵的知识资源’,它们到底是什么?人脑,又是如何装载这些知识的?”
他开始了他的阐述,语气如同在讲解一个基础的物理定律,将话题引向了更核心的层面——学习的本质:
“要理解高考和大学的意义,你需要先理解人脑学习的原理。人脑,可以看作是一台极其精密复杂的生物计算机。”
“首先,是硬件。”爷爷指了指我的头,“你这具身体,尤其是你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就是这台计算机的硬件。它决定了基础算力、内存容量、信息传输速度。就像有的电脑是顶级配置,有的只是普通办公本,每个人的先天生理条件,也就是‘硬件’性能,是有差异的。健康的身体、充沛的精力、高效的神经传导,是支撑强大‘算力’的基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起那场大病后时常出现的疲惫感和注意力难以长时间集中的问题——这是我的“硬件”在病毒攻击后留下的永久损伤。
“其次,是软件。”爷爷继续道,“你在学校里学习的各学科知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所有这些,都不是你与生俱来的。它们是被编写好的‘程序’,是安装在你这台‘生物计算机’上的软件。学习的过程,就是安装、调试、运行这些软件的过程。” 这个比喻让我豁然开朗!原来我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主要就是在不断地给自己的“大脑硬件”安装各种社会需要的“标准软件”!
“最后,是能量。”爷爷指了指车窗外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任何计算都需要消耗能量。大脑是人体耗能最大的器官。你思考、记忆、解题,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生物能量。营养、休息,就是为这台‘生物计算机’供电和散热。”
我彻底明白了。人脑 = 硬件,知识 = 软件,身体机能 = 能源供应。一个简洁而强大的模型在我脑海中建立起来。
“那么,爷爷,”我追问道,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高考在这个模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它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只是为了检测‘软件’安装得好不好吗?”
爷爷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揭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高考,表面上是检测你们‘软件’安装水平(知识掌握程度)的考试。但它的真正目的,是通过这套统一的‘软件’测试,来大规模地筛选出全国范围内最优秀的‘硬件’——也就是,身体和大脑先天禀赋和后天发育最好的一批年轻人。”
我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原来如此!
爷爷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你想,全国几百万考生,学习的是大同小异的教材(标准化软件),参加的是同一场考试(标准化测试)。在这场极限压力下的测试中,谁能更快、更准、更稳定地运行这些‘软件’,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谁的‘硬件’基础更好——谁的大脑更聪明,谁的神经系统更高效,谁的身体素质更能支撑高强度的消耗。你那场大病,损伤了你的‘硬件’,导致你运行‘外语软件’的效率低下,这才是你外语成绩差的根本原因。”
“国家,通过高考这台巨大的‘筛子’,将这批最顶尖的‘硬件’筛选出来,招入最好的大学进行进一步‘优化’和‘定向培养’,最终收编进入国家关键部门、国企、科研院所。他们是维持国家机器高效运转的核心‘CPU’和‘高端显卡’。”
“那……那些没考上的呢?”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想到了自己原本可能注定的命运。
“剩下的超过80%的考生,”爷爷的语气带着一丝冷酷,“他们的‘硬件’被认为不够顶尖,或者存在某些‘瑕疵’(比如像你之前那样,因健康问题导致性能不稳定)。他们只能流入社会,进入民企、自谋职业。这就是二八定律的残酷体现——”
“——整个社会的资源和利润,大约80% 会被国企和体制内单位掌控。而数量庞大的民企和个体,只能在剩下的20% 的利润空间里激烈厮杀。巧合的是,能考上本科的年轻人,比例也大致在20% 左右。这难道是偶然吗?”
爷爷的话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我对高考仅存的一丝幻想,也印证了我刚才“赔本买卖”的判断。原来,它从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的选拔”,更不是“改变命运的阶梯”,它是一场冷酷无情、高效精准的硬件分级筛选!我的外语成绩差,根本原因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那场大病严重损伤了我的“硬件”(大脑记忆、反应速度),导致我运行“外语软件”的效率低下!苏晓的离开,陈静的病态掌控……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我这台“硬件”在关键时期出现了“性能故障”!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绕过这套筛选机制,直接去获取核心知识的决心。 正规途径走不通,我就得另辟蹊径。我的“硬件”或许有损伤,但我的“求知欲”和“洞察力”这台更底层的“驱动”或许还有潜力!
“所以,爷爷,”我接过爷爷的话头,眼神灼灼,回到了最初的请求,“正因为高考是这样一个残酷的‘硬件’筛选游戏,而我的‘硬件’已经因为生病留下了短板,再去跟他们拼高考,就是拿我的短板去碰别人的长板,胜算渺茫,投入巨大,得不偿失。观测者之路,或许能让我绕过硬件层面的直接比拼,从更高维度去解决问题。所以,请您帮我,让我混进大学吧!我需要那个环境,需要那些知识资源,但我拒绝参与那场注定不公平的硬件筛选游戏。我不要毕业证,我只要学到能让我成为观测者的实用知识!”
爷爷看着我,眼中终于流露出欣慰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他看到了我不仅有空泛的理想,还有基于现实分析的算计和为实现目标而寻求路径的机敏。这或许正是一个“观测者”需要具备的素质:洞察规则的本质,并利用规则,甚至绕过规则。
“很好。你的思考比我想象的更深入,也更……务实。”爷爷点了点头,“既然你看到了这一层,并且做出了选择。那么,如你所愿,我会安排你进入江大。没有学籍,没有文凭,你会像一个‘幽灵学生’,穿梭于各个课堂。你能学到多少,完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但是,云深,你要记住,这条路同样荆棘密布。你会没有同伴,没有认可,甚至要承受他人异样的眼光。你确定要放弃那条虽然拥挤但看似‘正常’的轨道,选择这条孤独的‘偷渡’之路吗?”
我望着窗外那片由无数“被观测者”和正在被筛选的“硬件”构成的璀璨灯海,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清明、觉悟和一丝冒险兴奋感的激流。二八定律像一道冰冷的分割线,将世界划开。我不想在那80%的残酷红海里挣扎,我要用我的方式,去触碰那20%的核心,甚至……去发现规则之外的天地。
“我确定,爷爷。”我的声音异常平静而坚定,“比起在别人的规则里当一个及格的‘硬件’,我宁愿做一个在规则边缘游走、窥探真相的‘幽灵’。硬件或许有损伤,但思维可以无限。请教我,如何成为一名观测者。大学课堂,将是我最好的试验场。”
爷爷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笑容。“那么,我们的特训,就从明天开始。第一站,江城大学。第一课,是如何像‘幽灵’一样,高效地‘窃取’知识,并开始学习‘观测者操作系统’的安装与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