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那么真实,那么温暖,驱散了一直缠绕着我的刺骨阴寒。那催命的钟声停了,门窗的撞击声消失了,连腕上镣铐那灼人的烫意也褪去了不少。那个温柔恐怖的男声,也寂然无声。
仿佛奶奶的出现,暂时隔绝了所有那些恐怖的东西。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要瘫软下去,只想抓住这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奶奶……为什么?那……那个……”我语无伦次,眼泪模糊地看着她,渴望得到一个解释,一个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误会,她来救我了的好消息。
奶奶笑得更慈爱了,她伸手,用粗糙的指腹抹去我脸上的泪:“傻孩子,哭什么。天大的好事,奶奶给你找了个顶好顶好的人家。”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好事?顶好的人家?
她的话像一把冰锥,缓慢地刺入我刚刚回暖的心脏。
“你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奶奶怎么放心得下?”她絮絮叨叨,语气里满是怜惜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现在好了,有了依靠,奶奶就能安心了。”
她俯身,凑近我,那双看过我从小到大无数次笑闹哭泣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甚至称得上狂热的光彩。
“囡囡,你不知道,奶奶费了多大心思,才替你寻到这门好亲事。”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位……可不是寻常人物。你跟了他,以后就是享不尽的福气,再也不用在这世上受苦受累,看人脸色了。奶奶这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
把我卖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结一场阴婚,这叫为我好?
巨大的荒谬感和比之前更深切的寒意,瞬间将我吞没。我看着她脸上那真切无比的笑容,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不……奶奶……我不要……”我徒劳地挣扎,往后缩去,手腕上的镣铐因我的动作哐当作响,冷硬地提醒我现实。
奶奶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一点,似乎有些不高兴我的不识抬举。但她很快又笑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小孩子家懂什么,将来你就知道感谢奶奶了。”
她直起身,像是完成了一桩夙愿般,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她的手伸进了寿衣的襟口里,摸索着。
“对了,奶奶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看。”她笑着说,语气轻快,“你小时候啊,不是总缠着奶奶问,有没有一张你穿着红棉袄、扎着羊角辫、坐在门口石墩上吃糖人的照片吗?奶奶就说找不到了,其实啊,是早就被奶奶收起来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张照片……我确实找了很久。那是我关于童年、关于这老宅最温暖清晰的记忆之一。奶奶当时确实说丢了,我还难过了好久。
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奶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边缘已经磨损,染着暗沉的、可疑的深色污渍。
她笑眯眯地,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神情,将照片递到我眼前。
照片上,正是三岁左右的我,穿着喜庆的红棉袄,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胖乎乎的手里攥着一个快化掉的糖人,坐在老宅门前的石墩上,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