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16:55:48

赵乾的“战争金库”和“战争债券”,这两个前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如同两颗巨石,在死寂的燕京城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开始,是质疑和观望。

百姓们活了一辈子,只听说过朝廷征税、派徭役,何曾听过朝廷会主动向百姓“借钱”,还要给三倍的利息?这听起来,比城西最黑心的赌坊还要离谱。

然而,当第一批被查抄的王氏族产,被户部官员贴上封条,公开在市面上进行低价变卖以充作军粮时,风向变了。

当大兴钱庄的孙德,这位京城首富,第一个响应号召,当众宣布认购三百万两战争债券,并被皇帝亲口许诺“皇商”之位时,整个京城的商圈,彻底沸腾了!

皇商!

那是所有商人梦寐以求的护身符和金字招牌!

紧接着,一则则由“战时内阁”颁布的告示,被张贴在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告全体燕京父老:逆贼王振,勾结外敌,掏空国库,欲卖国求荣……今陛下亲上城头,擂鼓抗敌,然军资匮乏,独木难支。陛下有旨,不加税,不摊派,只向我大夏忠勇之民,借资抗敌!凡认购债券者,皆为护国义士!战后,凭券三倍奉还!国祚为保,君无戏言!”

告示的内容,简单直白,却充满了力量。

尤其是那句“不加税,不摊派”,更是狠狠地戳中了所有百姓的心窝。历朝历代,凡遇战事,第一件事便是加重赋税,搞得民不聊生。而这位新皇帝,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在德胜门之战后的第三天清晨,一幅让所有旧臣勋贵都目瞪口呆的奇景,出现了。

户部衙门前,那座刚刚挂上“战争金库”牌匾的院子外,排起了三条长长的队伍。

第一支队伍,是京城的富商巨贾。他们个个红光满面,手持着厚厚的银票,像是生怕去晚了就抢不到一样,彼此之间还在为谁该排在前面而争论不休。对他们而言,这不仅是一场豪赌,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政治投机!

第二条队伍,是城中的小商贩、手工业者和富裕的市民。他们或许拿不出成千上万两的巨款,但几十两、上百两的积蓄,还是有的。他们不懂什么“信用”和“利益捆绑”,他们只知道,皇帝在城头上为他们擂鼓,他们不能让守城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俺就把这点棺材本全拿出来了!俺儿子就在京营当兵,这钱,就是给俺儿子买命的!”一个卖炊饼的老汉,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眼圈泛红地对身边的人说道。

而最让人动容的,是第三支队伍。

这支队伍里,大多是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甚至还有不少在王府大火中失去家园的灾民。他们拿不出银子,便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几个鸡蛋,几张烙饼,甚至只是一捧刚从灰烬里刨出来的、还带着炭火气的豆子。

“官爷,俺们没钱买那个什么券,但俺们有力气!”一个失去了半边眉毛的汉子,对着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瓮声瓮气地说道,“陛下说了,拆房子的砖石也收!俺家房子虽然被烧了,但地窖里还有几坛子腌菜!俺这就去挖出来,送去给将士们下饭!”

“还有我!我家还有两匹布!”

“我家有几袋子干柴!”

民心,这世上最虚无缥缈,却也最坚不可摧的东西,在这一刻,被赵乾用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凝聚了起来。

……

养心殿内,赵明珠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她的面前,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账册、算筹和草稿纸。那本原本看起来并不厚的“王氏绸缎庄”的账册,已经被她翻得起了毛边。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白皙的小脸上也沾染了几道墨痕,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而明亮的光芒。

她从未想过,这些枯燥的数字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和……罪恶。

父皇教给她的查账方法,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

“利润倒推成本”“物流反查库存”“关联方交易”……这些她闻所未闻的词语,像一把把锋利的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发现,账面上那些天衣无缝的“损耗”,背后其实是整船整船的丝绸被秘密运往了北方。

她发现,那些所谓的“合作商铺”,其实都是王氏族人开设的空壳公司,专门用来转移利润,逃避商税。

她甚至发现,绸缎庄每年都会向一座位于北狄边境的“寺庙”,进行大额的“布施”。而那座寺庙,根本就不存在!

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

王家就像一只巨大的水蛭,贪婪地趴在大夏的身上,吸食着这个国家的血液,然后将这些财富,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北方的敌人!

愤怒,渐渐取代了疲惫。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她的心中升腾。

她不仅仅是在完成父皇的课业。

她是在为这个国家,揪出那些致命的蛀虫!

第三天的黄昏,当赵乾再次走进偏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的女儿,那个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娇弱公主,此刻正趴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手里拿着一支朱笔,眼神专注,神情坚毅,像一个正在与千军万马对阵的女将军。

赵乾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

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欣慰。

他知道,一颗属于帝王的种子,已经在这片名为“守护”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直到赵明珠落下最后一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父皇。

“父皇!”她连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我……我好像……查完了。”

“哦?”赵乾走了过去,拿起她递过来的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总结陈词。

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上面,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清晰的条目和冰冷的数字。

“经核查,‘王氏绸-缎庄’五年内,通过虚报损耗、关联交易、走私北狄等方式,共计隐匿、转移利润,三百七十二万四千五百六十三两。”

“其中,直接或间接流入北狄境内资金,预估不低于一百五十万两。”

字迹,娟秀工整,却又带着一股力透纸背的锋锐。

三百七十二万两!

这,还仅仅只是王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绸缎庄!

赵乾缓缓放下手中的报告,看着女儿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没有夸奖,也没有点评,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累吗?”

赵明珠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累。但是……”她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值得。”

“好。”赵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小小的银票,递给了女儿。

银票的面额不大,只有一千两。

“这是什么?”赵明珠不解地看着父皇。

“你的‘分红’。”赵乾笑着说道。

“分红?”

“对。”赵乾点了点头,认真地解释道,“你为父皇,为这个国家,追回了三百万两的赃款。按照我们现代的规矩,这叫‘绩效’。父皇作为你的‘老板’,理应从利润里,分你一部分,作为奖励。”

他将银票,塞进了女儿冰凉的小手里。

“这是你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第一笔钱。”

“不多,但意义非凡。”

“它告诉你,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它也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躲在父皇身后,被动接受保护的小公主了。”

“你,是朕的合伙人。”

赵明珠紧紧地攥着那张薄薄的银票,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成就感”的暖流,涌遍全身,让她眼眶发热。

她看着父皇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终于明白了“帝王术”的另一层含义。

那不仅仅是权谋和算计。

更是……责任,与分享。

“谢……父皇。”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傻丫头。”赵乾揉了揉她的头发,“去休息吧。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硬的仗,等着我们父女俩一起去打。”

他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重新拿起那份报告,眼神再次变得冰冷。

三百万两……

王振,你可真是……朕的好首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