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62年4月,东京皇居,吹上御苑深处的“观枫亭”。
这不是正式会面,没有宫内厅的官员在场,没有记者,甚至没有侍从。只有天皇陛下与源稚一,两人对坐在简朴的茶室中,中间隔着一方古老的棋盘。棋盘上,黑子与白子交错,形成复杂的局面。
“源稚君,知道这棋盘的历史吗?”天皇陛下执白子,轻轻落在一处要害。
源稚一看着棋盘,黑子已呈被围之势,但他不慌不忙,取出一子落在看似无关的位置:“听说来自圣武天皇时代,是遣唐使从长安带回的礼物。”
“正是。”天皇陛下微笑,“一千二百年了。这棋盘见过平将门之乱,见过源平合战,见过战国烽火,见过幕府更迭,也见过明治维新。如今,它见证昭和时代。”
又落一子,白子的围剿之势更加明显。
源稚一没有立刻应对,而是抬起头:“陛下今天召见我,不是为了下棋吧?”
天皇陛下放下棋子,笑容收敛:“源稚君,你看这棋盘上的棋子,黑子白子,各据一方,互相制衡。但有时,棋盘太旧了,棋子太多了,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皇居内苍翠的松林:“日本就像这个棋盘。三井、三菱、住友、安田、岩崎……这些世家就像棋子,在棋盘上盘踞了百年、两百年、甚至四百年。他们互相制衡,也互相勾结,形成了一个外人难以进入的体系。”
源稚一静静听着。
“这个体系,在明治时代推动了日本的现代化,在昭和初期支撑了经济发展。”天皇陛下转过身,目光如炬,“但现在,它成了阻碍。僵化,腐败,抗拒变革。就像一株老树,外表依然繁茂,但树心已经蛀空。”
“陛下想砍掉这棵老树?”源稚一问。
“不是砍掉,是移栽。”天皇陛下走回座位,“老树砍掉,土地会荒芜。但如果在老树旁边种下新苗,让新苗逐渐取代老树,那么这片森林就能焕发生机。”
源稚一明白了。天皇陛下不是要消灭旧世家,而是要培育新势力,让新旧更替自然发生。而他,源稚一,就是被选中的那棵新苗。
“我需要做什么?”源稚一直接问。
“三件事。”天皇陛下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用你整合三大财团的模式,继续整合其他中小财阀,形成一个新的经济联合体。第二,推动《财阀改革法案》在国会通过,这个法案会限制旧世家对关键行业的垄断。第三……”
陛下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清理一些已经彻底腐朽的家族。不是用商业手段,而是用法律手段。他们过去的罪,是时候清算了。”
源稚一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住友晴彦给他的那本日记,想起了那些隐藏在光鲜表面下的黑暗历史。
“陛下手中有名单?”他问。
天皇陛下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棋盘上:“这里记录了十七个家族在过去五十年里的违法行为——偷税漏税、贿赂官员、非法政治献金、甚至……战争时期的罪行。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
源稚一没有立刻去拿文件袋:“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天皇陛下直视他的眼睛,“你崛起得太快,快到还没来得及被那个体系同化。更重要的是,我看过你处理三菱事件的手法——雷霆手段,但留有余地。你不是要毁灭,而是要重建。”
源稚一沉默地看着棋盘。黑子的局势看似危急,但如果他接下来三手都下在正确位置,就能反杀白子,扭转乾坤。
“我接受。”最终,他说,“但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清理过程中,无辜者不受牵连。只追究主犯,不波及家族中那些干净的人。”源稚一说,“第二,新经济体的治理,需要有明确的规则,而不是另一个垄断体系。”
天皇陛下笑了,那是真正欣慰的笑容:“这正是我选择你的原因。那么,合作愉快,源稚君。”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不是君臣之礼,而是两个想要改变时代的人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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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源稚财团总部,战略会议室。
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日本经济地图,十七个红点标注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福冈等地。每个红点代表一个旧世家——安田、岩崎、大仓、古河、川崎……
会议室里坐着二十余人,都是源稚一的核心团队:住友理惠、三井惠子(刚刚入职的剑桥高材生)、原丰田系的技术专家、防卫省派来的顾问、还有几位精通法律和金融的精英。
“第一阶段目标,这七个家族。”源稚一用激光笔圈出七个红点,“他们在金融和地产领域垄断严重,而且证据确凿。理惠,你负责金融部分;惠子,你配合法务团队准备诉讼材料。”
住友理惠点头,三井惠子则有些紧张但坚定地应声。这两位财阀千金,如今成了清理旧体系最锋利的刀刃。
“第二阶段,这五个重工业家族。”源稚一圈出另外五个点,“他们的技术已经落后,但依靠政治关系把持着国策订单。小野寺将军,防卫省可以施加压力吗?”
防卫省顾问小野寺武点头:“新的装备采购标准已经制定完毕,技术指标会提高30%。达不到标准的,自动失去竞标资格。”
“第三阶段,剩下的五个家族……”源稚一看着最后五个红点,其中最显眼的是“伊藤”和“铃木”,“他们最狡猾,也最根深蒂固。这部分,我亲自处理。”
会议持续了三小时。当众人离开后,源稚一独自站在屏幕前,看着那些红点。这十七个家族,代表着日本旧经济的骨架。敲碎他们,意味着颠覆整个体系。
风险极大。但如果成功,日本将迎来真正的变革。
手机震动,是明菜发来的信息:“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学了新菜。”
源稚一微笑,回复:“回。大概八点到。”
放下手机,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这场战争,他必须赢。不只是为了天皇的托付,不只是为了商业野心,更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一个不需要在腐朽架构中挣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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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风暴开始了。
周一,《朝日新闻》头版头条:“安田银行涉嫌巨额偷税,东京地检特搜部介入调查”。报道详细列出了安田家族过去十年通过海外空壳公司转移的利润,以及漏报的税款——高达三百亿日元。
周二,大阪。“岩崎重工贿赂官员获取国铁订单,社长被捕”。证据包括秘密录音和瑞士银行的转账记录。
周三,名古屋。“古河化学排放超标废水三十年,地方政府隐瞒真相”。这次是环保团体提供的内部文件和受害者证词。
每天都有新的丑闻曝光,每天都有世家家主被带走调查。媒体沸腾了,股市剧烈震荡,整个日本经济界陷入前所未有的震动。
旧世家们开始反击。他们动用政界关系,试图压制报道;他们联合起来,在市场上抛售源稚系企业的股票;他们甚至雇佣私家侦探,想要挖掘源稚一的黑料。
但一切都是徒劳。源稚一的进攻是多维度的——媒体有内应提供证据,政界有天皇陛下的暗中支持,市场上他有足够的资金接盘抛售的股票。至于黑料?一个穿越者的过去,根本无从查起。
第四周,最顽固的五个家族开始感受到压力。伊藤家的族长伊藤正夫约见源稚一,地点选在镰仓的一家古老料亭。
“源稚君,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伊藤正夫七十多岁,穿着传统的和服,语气带着老派贵族的傲慢,“伊藤家从江户时代就是御用商人,历经三百年不倒。你以为凭一些丑闻就能动摇我们?”
源稚一平静地喝茶:“伊藤先生,我不是要动摇伊藤家,我是要改变规则。在新的规则下,依靠特权生存的家族,自然会被淘汰。”
“特权?”伊藤正夫冷笑,“那是伊藤家三百年来积累的底蕴!你以为你整合了几个暴发户财团,就能挑战真正的名门?”
“名门?”源稚一放下茶杯,“伊藤家在战争时期为军部提供劣质军需品,导致三千士兵因为装备故障死亡。战后,你们贿赂占领军,销毁了所有证据。这就是名门的底蕴?”
伊藤正夫的脸色瞬间煞白:“你……你从哪里……”
“我有证据。”源稚一直视他,“比你们当年销毁的更完整的证据。如果公开,伊藤家不是倒闭的问题,是能不能继续在日本生存的问题。”
老人瘫坐在榻榻米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我给你两个选择。”源稚一继续说,“第一,伊藤家主动拆分,核心业务并入新的经济联合体,家族成员退出管理层,只保留股份分红。第二,我公开证据,让司法来处理。”
伊藤正夫沉默了很久,最终嘶哑地问:“如果选第一条,你能保证……保留伊藤之名吗?”
“可以。”源稚一点头,“但伊藤家必须遵守新规则。特权时代,结束了。”
当天深夜,伊藤家发表声明:自愿进行结构性改革,剥离非核心业务,接受源稚财团的指导。
这个消息震动了剩下的四个家族。连伊藤家都屈服了,他们还有什么资本抵抗?
接下来的两周,铃木、佐藤、高桥、渡边四家陆续投降。有的是被证据逼迫,有的是看到大势已去主动求和。到昭和62年6月,十七个旧世家全部完成改组,日本经济界完成了一次彻底的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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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皇居。
天皇陛下与源稚一再次对弈。这一次,棋盘上的局面完全不同——白子占据了绝对优势,黑子虽然还有几处据点,但大势已去。
“三个月,清理了十七个家族。”天皇陛下落下一子,“源稚君,你的效率让我惊讶。”
“是陛下提供的证据足够有力。”源稚一谦逊地说。
“不,是你的手法精妙。”陛下摇头,“雷霆手段,但留有余地。该清除的清除,该保留的保留。既打破了旧体系,又没有造成大规模动荡。这不容易。”
源稚一看着棋盘,忽然说:“陛下,旧世家清理完了,但新问题会出现。新形成的经济联合体,如果缺乏制衡,可能变成新的垄断。”
“所以我需要你在国会推动《反垄断修正案》。”天皇陛下说,“同时,我会任命一个独立的监管委员会,由学者、企业家、劳工代表共同组成,监督新经济体的运行。”
“陛下想建立的是一个……有制衡的体系?”
“一个有生命力的体系。”陛下纠正,“就像自然界的生态,有参天大树,也有灌木小草,有食肉动物,也有食草动物。彼此竞争,彼此依存,才能生生不息。”
源稚一深深鞠躬:“陛下远见。”
棋局结束,白子胜。但源稚一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清理旧世家只是第一步,建立新秩序才是真正的挑战。
离开皇居时,已是傍晚。源稚一坐进车里,对山田说:“去代代木。”
“少爷,今晚住友小姐和三井小姐准备了联合体的第一次董事会资料,希望您过目……”
“明天再看。”源稚一说,“今晚,我想休息。”
车驶向明菜的公寓。源稚一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三个月的激烈斗争,他几乎没怎么休息。每天面对的是算计、对抗、谈判,每时每刻都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真正的放松。
公寓里,明菜正在准备晚餐。听到开门声,她回头,看到源稚一脸上的疲惫,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
“很累吧?”她轻声问。
“嗯。”源稚一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动作让明菜有些惊讶——源稚一从未如此直接地展露脆弱。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疲惫的孩子。
许久,源稚一松开她,坐在沙发上。明菜端来茶,坐在他身边。
“新闻我看了。”她说,“那些世家……真的都倒了吗?”
“不是倒了,是变了。”源稚一握住她的手,“旧的规则结束了,新的规则要建立。这个过程……不容易。”
“但你做到了。”明菜看着他,“一郎,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什么?”
“你不是为了自己。”明菜认真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权力,完全可以和那些世家合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你选择了最难的路径——改变整个体系。”
源稚一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问:“如果我失败了,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明菜笑了:“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是源稚会长才喜欢你的吗?我喜欢的是那个在涩谷街头第一次见面时,眼神锐利但孤独的男人;是那个会因为我被骚扰而生气,会因为我累了而心疼的男人;是那个明明很强大,却愿意在我面前展现脆弱的男人。”
她靠在他肩上:“所以,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你都是我的源稚一郎。”
源稚一的心被温暖填满。他紧紧抱住她,许久没有说话。
窗外,东京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在这座城市里,一场改变国家命运的变革刚刚完成。而在城市的一角,两个相爱的人依偎在一起,找到了彼此的意义。
新时代的黎明已经到来。旧世家的腐朽架构被清理,新秩序的蓝图已经展开。而源稚一,这个穿越两千年的将军,在这个昭和时代,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战场和归宿。
前路依然漫长,但此刻,有她在身边,所有的征战都值得。
夜深了,东京渐渐安静。但在这平静之下,一个全新的日本,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