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挂着几缕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和形状的破烂布料,半掩在肮脏的积雪之下。
森然的死气、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秽恶气息扑面而来。
那强作镇定的弟子胃里一阵翻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却猛地被那骸骨右手处的情景死死攫住——
那森白的指骨,以一种扭曲、决绝、至死方休的姿态,死死地绞缠在一起,深深抠入了自身的掌骨之中,仿佛凝聚了生前最后的、也是全部的执念。
而在那紧紧纠缠的指骨缝隙里,似乎死死攥着一点什么东西。
一小截……绳子。
灰败,脏污,褪尽了所有鲜亮,软塌塌地、几乎毫无生气地嵌在冰冷僵硬的骨缝里,
几乎要与那灰白的骨头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可那式样……
即便被污秽覆盖,被岁月侵蚀,那独特的编织结构,尤其是尾端那一点独一无二的、繁复到极致的平安结扣……
像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
那弟子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声。
他猛地倒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巨山般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窒息般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
“快…快去!!”
他猛地扭过头,对着身后还在痛苦干呕的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声音劈叉变形,充满了极致到扭曲的恐惧和惊骇,
“禀告掌门!禀告所有长老!禀告大师兄!快啊——!!快去——!!”
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那个曾让整个青峦宗熠熠生辉、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笑一笑就能让整个宗门都明亮起来的名字。
那曾是春日最娇艳的花蕾,是夏日最清澈的山泉,是秋日最明媚的阳光,是冬日最温暖的炉火。
怎会是这乱葬岗边缘,一具被风雪掩埋、被野狗啃噬得面目全非、肮脏不堪、散发着死亡与腐朽气息的……残骸?
可也没人敢不认。
那枚剑穗,即便褪色成灰,即便脏污不堪,即便几乎碎裂,其独一无二的编织手法,
尾端那一点特殊到极致、整个青峦宗上下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平安结扣……
那是百年前,大师兄墨临亲手为云沅小师姐系上的!
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还曾羡慕地问过大师兄那复杂的结扣是如何编成的!
消息像一道带着血腥味的九天劫雷,以无可挽回的毁灭之势,悍然劈开了青峦宗持续了百年的、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与期盼。
清心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却死寂得如同万古冰窟。
那具残骸已被闻讯赶来的执事弟子用最洁白、最柔软的天蚕丝布,极其小心翼翼、近乎惶恐地包裹起来,
抬至殿中,安置在冰冷光滑的云石地面正中央。洁白的丝布边缘,隐约渗出些许污渍,勾勒出下方令人心碎的、支离破碎的轮廓。
掌门玄清真人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挺拔如松柏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扶着沉香木椅扶手的手背青筋虬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损风箱般的异响,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几位闻讯赶来的师姐早已泪流满面,死死用手捂着嘴,指甲掐进了肉里,压抑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崩溃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