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景舟开车带我去医院。
一路上,他几乎没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
我靠在座椅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孩子在里面踢了我一下,像是在抗议昨天晚上那场争吵。
“宝宝别怕,”我在心里默默说,“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到了医院,挂号、排队、做检查。
医生看着B超单,笑着说:“孩子很好,胎位也正,随时可能发动,你们准备好待产包了吗?”
我点点头:“准备好了。”
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让我回去多休息,有情况随时来医院。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至少,在科学面前,他们总该闭嘴。
可我刚走到走廊,就听见婆婆的声音在前面炸开:
“医生!你再好好看看!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我梦见的是黄鼠狼托生的!你可别骗我!”
我脚步一顿。
陆景舟没有拦住她。
他就站在旁边,皱着眉,看着这一切,像个旁观者。
那位医生显然也被问懵了,耐着性子解释:“大姐,梦境不能作为医学依据。B超显示孩子一切正常,你要相信科学。”
“科学?”婆婆冷笑一声,“科学能看到鬼神吗?你别以为我不懂,我年轻的时候,村里就有黄鼠狼讨封的事!你现在不把话说清楚,将来这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来医院闹!”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有人低声说:“现在怎么还有人这么迷信?”也有人说:“怀孕九个月了还说不要,这当妈的也真狠……”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陆景舟终于上前一步,对医生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医生,不好意思,我妈她就是有点迷信,你别介意。”
说完,他回头看我:“柯柯,我们先回去吧。”
我没有动。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听到医生的话了吗?”
他点头:“听到了。”
“那你现在还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吗?”
他沉默了。
几秒之后,他低声说:“医生说的是身体没问题,可有些东西,医生也看不到。”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累。
累到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我笑了一下,笑意却冷得刺骨:“陆景舟,你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工程师,居然跟我说这种话?”
他脸色一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打断他,“只是你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只是你宁愿相信一个梦,也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医生?”
婆婆立刻插进来:“你怎么跟我儿子说话呢?景舟是好心,你别不知好歹!你以为你是个大学教授就了不起?要不是我们家景舟,你能有现在的生活?你现在怀的是我们陆家的种,我们有权利决定要不要!”
“陆家的种?”我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荒谬,“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婆婆理直气壮,“嫁过来,就要听我们的!”
我看着她,又看看陆景舟。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没有反驳,没有维护,没有任何表态。
他只是沉默。
那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这场婚姻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
我只是一个被选中的“高学历、高收入、能给他们家撑门面”的工具人。
需要我的时候,我是“我们家景舟有出息,娶了大学教授”。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不知好歹的媳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陆景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他抬起头,眼神闪躲:“你说。”
“这个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三个字:
“……先别要。”
我笑了。
笑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我点点头,“那就不要。”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以为我终于“懂事”了。
婆婆也破涕为笑:“这就对了嘛,你放心,以后你还年轻,再怀一个好的,我们一定给你好好补身子。”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转身,慢慢走出医院。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讲道理的历史系教授。
我是一个,被自己的丈夫和婆婆,逼着要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
而我,不会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