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秋夜,父亲把传家玉给了表妹
中秋团圆夜上,父亲却把象征家族传承的和田玉平安扣,亲手系在了表妹顾雨薇的颈间。
我这个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女儿,转眼成了多余者。
我脑子发懵的瞬间,眼前突然弹出一串评论。
[姐姐别难过!叔叔这是故意考验你,看你会不会斤斤计较!]
[大家族都这样!越看重谁越要藏着掖着,怕你太张扬!]
[快笑着说祝福,显得你大气,爷爷奶奶心里肯定更疼你!]
我淡定的放下月饼,在家人或尴尬或探究的目光里轻笑开口。
「恭喜父亲喜得新女。」
1
“恭喜父亲喜得新女。”
这话一出口,满桌人手里的筷子都顿住了。
连一直笑着剥石榴的奶奶,嘴角的弧度也僵了僵。
父亲手指还搭在表妹颈间的红绳上,脸色由红转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妈妈,她放下手里的雕花银勺,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就想拍我的胳膊,被我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
她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声音却比平时尖了些:
“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会说话!跟你表妹开这种玩笑,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家多刻薄呢。”
说着,她凑近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压低了语调,指尖暗暗掐了下我的手腕,
“傻孩子,爸妈心里最疼的不还是你?那平安扣就是个小玩意儿,咱家大业大的,以后所有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那些悬浮的评论又疯狂跳动起来:
[阿姨说得对!姐姐快顺势下台阶!]
[就是就是,以退为进啊!]
[别硬刚,吃亏的是你!]
我看着妈妈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忍不住轻笑出声。
“财产留给我?”
我抬手揉了揉被她掐过的手腕,目光扫过桌上那盘我特意为父亲做的莲蓉月饼 。
去年他说爱吃,我跟着菜谱学了半个月,今天端上来,他却一块没动,全夹给了表妹。
“妈妈怕是忘了,上个月表妹说喜欢我房间里的紫檀木书桌,您连夜就让我把书桌搬到她客房,还说‘你是姐姐,该让着妹妹,书桌给她用才能物尽其用’?”
母亲的脸瞬间白了几分,忙辩解:
“那不是你表妹要备考吗?你做姐姐的多照顾妹妹怎么了?”
“还有去年春节,我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爷爷买了支狼毫笔,您转头就拿给表妹,说‘雨薇字写得秀气,这支笔配她正好,你爷爷年纪大了,用不上这么好的笔’。”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父亲身上,他正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爸,您总说我是家里的继承人,要多受些考验。可您给我的考验,就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一次次让给表妹吗?”
表妹被这阵仗吓得缩了缩脖子,伸手想把平安扣摘下来,却被父亲按住了手。父亲终于抬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淼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雨薇是妹妹,身子弱,你让着她点怎么了?我们平时对你严格,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碧螺春,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像极了我这些年在这个家里的处境。
“我十五岁那年发烧到三十九度,您让我自己去医院,说‘你是姐姐,要学会独立,这点小病不算什么’;可表妹上个月淋了点雨,您亲自开车送她去诊所,还让我请假在家给她熬姜汤、洗换下来的衣服。这就是您说的‘为我好’?”
奶奶在一旁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被爷爷拉了拉衣角。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僵,月光透过桂树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嘲讽的印记。
母亲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抬手打断了她:
“爸妈,我不是小气,也不是不懂事。只是我看清了,在这个家里,无论我多努力,多听话,都比不过表妹是‘妹妹’。那平安扣,您既然给了她,就不必再拿‘考验’当借口。”
我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目光扫过满桌复杂的神情,最后落在表妹颈间那枚泛着温润光泽的平安扣上,轻声说:
“以后,这个家的‘大业’,还是让表妹来继承吧。我,不抢了。”
2
父亲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母亲见状,忙不迭地抢在他前头开口:
“好好的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别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闹情绪,你是姐姐,就得让着妹妹,哪有做姐姐的跟妹妹争风吃醋的?我当初就该……”
她话没说完,却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满桌人,像是在暗示我不懂事搅了局。
奶奶也放下了手里的石榴,用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 “劝和”,实则句句都在偏帮:
“淼淼啊,一家人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表妹父母走得早,多可怜啊,你是姐姐,多让着妹妹点怎么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把话说得这么绝。”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心里只剩一片寒凉,面上却依旧平静:
“我没有闹情绪,只是在说事实。恭喜你们有了新的好女儿,刚好你们也早就把她的户口迁到家里了。现在平安扣也给了她,这不就是名正言顺吗?”
此话一出,像是有惊雷在屋里炸开。
全家人都呆愣住了,父亲手里的筷子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母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连一直沉默的爷爷都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他们显然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以前联合起来用 “考验”“为你好” 的借口骗我,从没想过我会知道户口的事。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从他们脸上闪过,却很快被尴尬取代。
就在这时,眼前的弹幕又开始疯狂弹出,满屏的指责几乎要将我淹没:
[这女的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个户口、一个平安扣吗?至于这么揪着不放?她可是姐姐啊!]
[简直是无理取闹!爸妈和奶奶都在劝了,还不依不饶,一点做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表妹多可怜啊,无父无母的,她做姐姐的就不能多包容点?非要在中秋这天闹事,太自私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更多弹幕。
表妹突然 “扑通” 一声跪到了我面前,双手捧着那枚和田玉平安扣,眼眶红得像兔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声音哽咽:
“姐姐,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要这个平安扣,也不该让舅舅舅妈把我的户口迁过来。我这就把平安扣还给你,户口我也会迁走的,你别跟舅舅舅妈吵架好不好?”
她这一跪,一哭,瞬间把满桌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我身上。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淼淼!你看看你把你妹妹逼成什么样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们帮衬她一把怎么了?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做姐姐的气度呢?”
母亲也红了眼眶,伸手把表妹扶起来,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对我抱怨:
“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不依不饶?我们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让着妹妹、要大度,你都忘到哪儿去了?现在倒好,你成了有理的,我们反倒像欺负你的恶人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喉咙发紧。
明明我才是那个被抢走传承、被欺骗、被区别对待的人,。
可现在,在所有人眼里,我却成了那个斤斤计较、逼哭表妹、破坏家庭团圆的恶姐姐 。
3
父亲终于震怒,他指着我:
“顾淼淼!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翅膀硬了敢跟家里顶嘴了?行,我就成全你!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去学校读书,我和你妈会全心全意供你表妹念书,家里的资源以后全给她!”
这话一出,不仅我愣住了。
连一直装可怜的表妹都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刚才的眼泪仿佛是瞬间蒸发的水渍。
她大概也没料到,父亲会为了她,直接断了我的学业。
要知道,我之前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三,是全家唯一有希望考上顶尖大学的人。
眼前的弹幕更是炸开了锅,满屏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看吧!都是她自己作的!好好的姐姐不当,非要跟妹妹争,现在连书都不能读了,活该!]
[早就说了做姐姐要懂事,多让着妹妹,听话点不好吗?现在把爸爸惹毛了,损失的还是自己!]
[表妹也太幸运了吧!这下能专心读书了,顾淼淼就是自食恶果!]
父亲似乎还觉得不够,转身从书房里拿出纸笔,当着全家人的面,写下了一份简单的遗嘱,字迹潦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本人百年之后,所有家产由顾淼淼与表妹顾雨薇中,高考成绩更优者合法继承。” 他写完,重重按下手印,将遗嘱拍在桌上。
“我说到做到,以后谁有本事,谁就拿家产!”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再争辩。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明年高考结束,我成年的那天,就立刻把户口迁走,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从那天起,我的高三冲刺生活彻底变成了噩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做全家人的早饭,然后打扫院子、洗衣服,还要给表妹端茶倒水、整理书包,连她的贴身衣物,母亲都要求我一并清洗 。
母亲美其名曰 “让你学会照顾妹妹,磨磨性子”,实则就是把我当成了免费保姆。
而表妹,虽然学习一直不如我,却也开始熬夜看书。
只是她每次看书前,都会故意在我面前炫耀父亲给她买的最新教辅资料、进口钢笔,还会趁没人的时候,凑到我耳边低声威胁:
“顾淼淼,你别白费力气了,在这个家里,就凭我是妹妹,爸妈和奶奶都偏心我,家产最后肯定是我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外人!”
我没理她,只是在每天深夜,等全家人都睡熟后,偷偷拿出藏在床底的旧课本,借着窗外的月光,一页页地啃知识点。
我知道,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必须抓住。
可我还是低估了母亲的狠心。
高考那天清晨,我急急忙忙准备拿准考证去考场,却发现书包里的准考证不见了。我疯了一样到处找,最后在厨房的灶台边,看到了母亲正拿着我的准考证,一点点往燃烧的柴火里递 。
准考证的一角已经被烧焦,黑色的灰烬随着火苗的跳动飘落在地上。
“妈!你干什么!”
我冲过去想抢,却被母亲一把推开。
她脸上带着扭曲的决绝:
“淼淼,别怪妈心狠,雨薇她是妹妹,从小没了爸妈,多不容易,你就不能让着她一次吗?你要是考得比她好,她以后怎么办啊?妈也是为了你好,你是姐姐,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读那么多书没用……”
我看着那张被大火吞噬的准考证,心彻底凉了。
最后,还是班主任听说了情况,紧急联系教育局,给我补开了临时准考证,我才得以进考场。
只是那场考试,我全程都是带着麻木的情绪完成的。
转眼到了公布成绩的日子,全家人都围在电脑前,父亲和母亲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只有表妹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当页面刷新,成绩跳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
我的总分是 700 分,而表妹顾雨薇,竟然是 701 分,只比我高了一分。
第二章
4
“太好了!雨薇你太棒了!” 母亲瞬间欢呼起来,一把抱住表妹,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能行!比你姐姐还厉害!果然没白疼你!” 父亲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拍着表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好闺女,没白费我对你的期望!以后家里的家产,就是你的了!”
爷爷奶奶也跟着附和,小院里一片欢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表妹身上,仿佛我这个考了 700 分的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表妹得意地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挑衅,仿佛在说:
你看,就算你再努力,最后还是输给了我这个妹妹 。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却异常平静。
因为只有我知道,表妹那多出来的一分,到底是怎么来的 , 考试前一天,我无意间看到她偷偷修改了自己的答题卡,而那一幕,恰好被监控拍了下来。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心脏却异常平静地跳动着。
那七百零一分的成绩像勋章一样,别在表妹顾雨薇胸前,映得她整张脸都在发光。
全家人的欢呼和簇拥像潮水一样围着她,而我,站在潮水之外,成了唯一的孤岛。
“淼淼啊,”
母亲终于从狂喜中分出一丝余光给我,语气是施舍般的劝慰。
“你也别太难过,雨薇毕竟是妹妹,爸妈平时多疼她点也是应该的,多这一分也是老天爷的意思,你做姐姐的,要学会接受。”
父亲重重拍着表妹的背,笑声洪亮:
“好!好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雨薇,以后顾家就交到你手上了!”他完全忘了,就在几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奶奶颤巍巍地拿起桌上那份简陋的“遗嘱”,递到表妹手里:
“收好,收好,这是你舅舅的心意,也是你应得的,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舅舅舅妈。”
表妹接过那张纸,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伪装出的怯懦和可怜,只剩下赤裸裸的得意和挑衅。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的。
我看着她,看着这群血脉相连的陌生人,胸腔里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噗”地一声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就在这片“其乐融融”的喧闹声中,我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笑声。
“真巧,只多了一分。”
我的目光扫过顾雨薇瞬间僵住的笑脸,最后落在父亲脸上,“爸,您不觉得这太巧了吗?平时模考从未超过六百分的人,高考超常发挥,偏偏就比我这个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三的姐姐多一分?”
父亲的眉头立刻拧紧了:
“你什么意思?成绩单白纸黑字在这里,你自己考不过妹妹,还想赖账?做姐姐的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喜悦被打断,他的不悦显而易见。
母亲立刻帮腔:
“淼淼!输了就是输了,要有做姐姐的风度!你这样胡搅蛮缠太难看了!就不能让着妹妹一点吗?”
“胡搅蛮缠?”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顾雨薇。
“我记得数学考试最后一题的大题答案,我写的是根号二,考试结束时,我斜前方座位的某人,好像紧急修改了答题卡,那道题的答案区域,涂改痕迹特别重。”
顾雨薇的脸色“唰”地白了,眼神开始慌乱地闪烁:
“你…你胡说!你看错了!我那是在检查!你就是嫉妒我考得比你好!”
“哦?是吗?”我语气平淡。
“那真是我看错了。不过没关系,高考为了防止舞弊,考场都有监控录像,答题卡上任何异常的涂改痕迹,也都会被标记。既然表妹……哦不,既然继承人问心无愧,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去教育局申请查分?仔细核对一下每一小题的得分,再看看监控,毕竟这关系到顾家全部的‘大业’,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吧?”
我刻意加重了“大业”和“清清楚楚”几个字。
一瞬间,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爷爷猛地咳嗽起来。
奶奶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面无人色的顾雨薇。
母亲的脸上血色尽褪,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父亲脸上的喜悦和得意凝固了,他看看我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再看向顾雨薇那藏不住的惊慌,眼神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立刻疯狂滋生。
他不是傻子,只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此刻,我那七百分的扎实成绩和顾雨薇这突兀又巧合的一分优势,以及她此刻做贼心虚的表现,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雨薇?”
父亲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
“舅舅!她污蔑我!她就是嫉妒我是妹妹,爸妈疼我!”
顾雨薇急声辩解,声音尖利,却更显得底气不足。
“是不是污蔑,查一查就知道了。”
我寸步不让,目光像钉子一样把她钉在原地。
“爸,您说呢?这份‘遗嘱’的有效性,至少该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吧?如果成绩是偷来的,那继承权……”
我没有把话说完,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父亲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顾雨薇,胸膛起伏着。
那份他亲手写下的、原本用来安抚我或者说惩罚我的遗嘱,此刻却像一把回旋镖,可能要狠狠扎回他自己身上。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刚才的欢欣鼓舞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猜疑、尴尬和一丝恐惧。
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抽离般的冷漠。
这个家,从母亲烧我准考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我不再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只是转过身,平静地走向楼梯口。
“你去哪儿?”母亲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发颤。
我脚步未停,没有回头。
“去收拾东西。”
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等事情查清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至于我……”
我顿了顿,感受着心里那颗早已破土而出的、名为离开的种子,此刻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个家,我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
5
我回到房间,反锁了门,楼下的喧嚣与死寂都被隔绝在外。
他们以为我会哭闹,会崩溃,会苦苦哀求?
不,从准考证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那一刻起,那个渴望家庭温暖、想做个好姐姐的顾淼淼就已经死了。
调查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家,了解每个人的习惯和弱点。
父亲的书房电脑有自动同步手机照片和备忘录的习惯,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
趁他们次日清晨还因昨晚的风波心神不宁时,我借口找旧参考书溜进书房,快速浏览了近期文件。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注意到几个加密的文件夹,修改日期恰好在他写下那份“遗嘱”的前后。
顾雨薇则更简单。
她的炫耀欲是她的致命伤。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媒体小号,伪装成崇拜学霸的低年级学妹,轻易加上了她。
她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对我“污蔑”的愤慨中,在动态里毫不避讳地晒着父亲新给她买的限量版连衣裙、最新款平板电脑,配文:
“舅舅说,未来的继承人就得有相匹配的行头,姐姐就该让着我 。”
评论区里,几个不知内情的亲戚朋友还在恭喜吹捧。
这些,我都默默截屏保存。
但这还不够,这些无法证明那一分是偷来的。
我早已收到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但家里无人关心。
真正的突破口在一个周末的午后。
我假意去市图书馆复习大学预修课程。
实则是去图书馆的公共电脑区,尝试联系一位去年毕业、现在在省招生办做临时志愿者的学长。
迂回地打听核实成绩和查卷的流程细节,尤其是对异常分数的复核机制。
就在我专注记录学长透露的信息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图书馆一侧的休息区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是那个女人。
我见过她一次,很久以前,她来我家找过母亲,当时母亲神色慌张地匆匆把她打发走了,只说是远房表姨。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城市并不大,但图书馆并非一个常见的偶遇地点。
鬼使神差地,我压低帽檐,悄悄跟了上去。
她走出图书馆,沿着林荫道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了一家僻静的茶馆。
我躲在街角的绿植后,心跳微微加速。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绝非巧合。
几分钟后,另一个身影出现了,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却又有几分刻意压制的紧张。
是我的母亲。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闪进了那家茶馆。
母亲和这个所谓的“远房表姨”?
在高考成绩风波未平、全家气氛诡异的时候?
偷偷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见面?
我屏住呼吸,利用茶馆窗外茂密的盆栽作为遮挡,小心翼翼地靠近,努力捕捉着从窗缝里漏出的、断断续续的对话片段。
“……放心……钱不是都给你了吗……雨薇还小,你别来找她……”
“……最后一次了……雨薇已经考上大学了……不能再让她知道……”
“……她知道吗?……要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疯了!别提她!绝对不能说!这是为了雨薇好,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声音压得极低,夹杂着瓷器轻碰的声响和模糊的啜泣声,似乎是那个女人的,但我清晰地听到了“雨薇”的名字,和母亲那虽然压抑却依旧尖利的“为了雨薇好”。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依靠那一点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迅速后退,躲到更远处的角落,心脏狂跳,仿佛要撞出胸腔。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在我脑中疯狂滋长。
6
真相的拼图,在我冷静近乎冷酷的追查下,终于一块块严丝合缝。
那个在茶馆与母亲见面的女人,我通过学长的关系,迂回地查到了她的信息,李娟,本地一家小型纺织厂的会计,更重要的是,她是我母亲年轻时最好的闺蜜,曾在我出生前后那段时间,频繁出入我家。
而她的丈夫,早逝,留下一个女儿,年龄与顾雨薇相仿。
最关键的一击,来自我冒险潜入父亲书房更深处的加密文件夹。
里面藏着的不是商业文件,而是一份份体检报告、转账记录,以及几封字迹潦草、充满恳求与绝望的手写信复印件。
信是李娟写的,收件人是我母亲。内容触目惊心:
恳求她看在昔日情分上,多照顾她“体弱多病”、“没有父亲”的女儿雨薇;
感激她多年来“视如己出”的抚养和“无私”的经济支持;
甚至提到当年“那个风雨夜的托付”和“永守秘密的承诺”。
所有的线索,指向一个荒谬却又合情合理的真相:
顾雨薇,根本不是我父亲的外甥女,她是李娟的女儿,是我母亲出于某种复杂的愧疚、友情或是掌控欲,偷偷抱来,并欺骗了全家,将她当作“表妹”养大的!
父亲或许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许后来知晓却为了面子默认了。
而那枚平安扣,那些偏袒,那份不惜毁掉我也要成全她的疯狂,根本不是什么重妹轻姐,而是我母亲对闺蜜女儿的畸形补偿和心理投射!
我,这个亲生女儿,反而成了她维系这个谎言、满足自我感动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我没有立刻撕破这一切。
我后来与李娟“偶遇”并套话录了音 。
我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傍晚,将所有的证据,复印件、截图、录音,平静地放在了父亲的書桌上。
风暴如期而至。
那晚,家里的咆哮和哭喊几乎掀翻屋顶。
父亲震怒的质问,母亲歇斯底里的辩解和哭泣,顾雨薇,或者说李雨薇,惊恐失措的尖叫,爷爷奶奶难以置信的哀叹……瓷器碎裂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巨响,交织成一曲这个家庭彻底瓦解的挽歌。
我坐在二楼房间的窗边,看着窗外沉静的月色,楼下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内心平静无波,甚至有一丝可悲的滑稽感。
这个家,从根子上就是一场骗局和笑话。
最终,父亲没有原谅母亲。
多年的欺骗和那个并非自己血脉的“继承人”成了扎在他心上最深的刺。
但他也没有赶走顾雨薇,或许是出于残存的一点“养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或许是怕丢人。
这个家陷入了一种冰冷而尴尬的僵持:
母亲依旧固执地维护着顾雨薇,父亲对她冷漠以对,却又因那份可笑的“遗嘱”和面子无法彻底割舍。
爷爷奶奶唉声叹气,这个他们一直偏心疼爱的“外孙女”,成了家族最大的污点。
而我,早已置身事外。
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是我凭借自己实力考取的顶尖学府,专业是我真正热爱的。
我平静地申请了助学贷款,办理了所有入学手续。
离开的那天清晨,天色微熹。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箱走下楼梯。
客厅里,父亲坐在沙发上,背影佝偻,仿佛一夜苍老十岁。
母亲在厨房默默准备早餐,眼睛红肿。
顾雨薇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露面。
没有人对我说一句话。没有告别,没有叮嘱,甚至没有一丝愧疚的眼神。
也好。
我拉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门外等候的出租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曾经承载我所有渴望与绝望的房子。
它依旧矗立在晨曦中,表面似乎依旧完整,但我知道,内里早已被猜忌、谎言和怨恨蛀空,风雨飘摇。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
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泥沼、那些偏心的执念、那些扭曲的情感,彻底抛在身后。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充满挑战,但至少,它只属于我自己 。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