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叔胜诉了,讨回了工头欠他的五万块钱。
但是二叔不高兴。
因为真少爷告诉他,这案子,本来可以十倍赔偿。
我不帮他,是因为看不起他。
二叔在他的教唆下,到司法部举报我提供非法法律服务。
真少爷得意洋洋:
“别以为当了几年阔少爷就能跨越阶级了,你身体里流的,还不是农民工低贱的血!”
二叔点头哈腰,收下真少爷打赏的五万块封口费。
还劝我看清现实,不要幻想。
我没跟他们对峙,只是转身,去了养父的办公室。
后来,二叔哭着给我打电话。
他儿子涉嫌电诈,被刑事拘留。
我一边收下真少爷弯腰递来的全部股权,一边平静回答:
“托二叔的福,我现在介入,就是知法犯法,另请高明吧。”
1
包工头完全没想到,二叔一个农民工,在法庭上,竟然能跟他花钱请的律师,辩的有来有回。
这当然都是我教的。
二叔讨工钱讨了三年,家中一贫如洗,请不起律师。
我的律师资格证还没下来,不能出庭。
于是我列出所有情况,一个字一个字教二叔,什么情况应该讲哪条法律法规。
这官司能赢得漂亮,全靠二叔咬牙坚持。
所以二叔登门时,我几乎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应他的道谢。
——不用谢我,二叔,都是你自己争气。
——农民工讨回工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考律师,就是为了帮助劳动人民......
——就算没能在您身边长大,咱们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可二叔一个谢字都没说。
他看着我桌上的泡面,干巴巴地开口:
“小砚......吃得惯这个吗?你在养父母家应该吃得更好吧......”
明显是有话要说。
我直言追问,二叔讪笑一声:
“就是......这钱,是不是有点少啊?”
我急得一下站起来,顾不得泡面汤晃出,烫在手背上:
“法院判决都下来了,五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那包工头还敢抵赖?走,二叔,我陪你去......”
“不不,小砚,不是这个......二叔已经拿到那五万块钱了,一分没少。”
“可......可我听说,现在有那什么新规,恶意欠薪,能赔十倍!”
二叔猛地抬起头。
“十倍!那可就是五十万!小砚,你......你是不是没肯帮我使劲?”
我被二叔按着坐回去,有点哭笑不得:
“二叔,那种叫惩罚性赔偿......”
我耐着性子,用最浅白的话给他解释。
诉讼主体,适用条件,证据链......
他当年受伤,连个正式的劳动合同都没有。
能认定劳动关系拿到这五万,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哦......这样啊。”
二叔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不能说是二叔贪婪。
二叔的儿子,嗜赌如命,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
吃了太多苦的人,骤然看到一点希望,难免会想入非非。
我叹了口气,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二叔,这钱拿回去,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二叔捏了捏信封厚度,脸上终于又挤出一点笑模样,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穿着旧衬衫,去律所上班。
那笔钱,本来是我留着买新西装的,为了庆祝自己正式成为一名律师。
但帮二叔一把,显然比一身新衣服重要得多。
可刚到律所,人就被所长拎进了办公室。
所长快退休了,平时对我颇多提携,算是我的贵人。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司法部那边发来通知,有人实名举报你在律师资格证申领期间,违规提供法律服务,操纵诉讼,你的资格证发放要暂缓,人也要接受调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长叹了口气,向我推来一份文件:
“举报信写得很详细,说你利用受害者不懂法,操控他打官司,目的是为了......练手?还说你收取了高额代理费,却只帮他拿回五万,中饱私囊。”
荒谬。
练手?
中饱私囊?
我他妈倒贴了几千块钱和无数精力时间!
所长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
“林砚,我快退休了,有些话......本不能说,但你是个好苗子,我不想看你栽在这种事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只剩气音。
“举报你的人,就是你二叔,林建设。”
二叔。
昨晚那个失望埋怨的眼神,瞬间在我脑海放大。
我手把手教他如何在法庭上维护自身权益,自掏腰包给他买补品。
他转过身,就用最恶毒的方式,给了我一刀。
黑白不分,恩将仇报。
所长声线中带着不忍:
“按照规定,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你不能以实习律师身份参与任何案件......林砚,先回家,等通知吧。”
我走出所长办公室。
律所走廊很长,同事们向我投来各异目光。
“要我说还是别帮亲戚打官司,小年轻还是不懂......”
“还不是自己阅历浅?还没拿证就敢这么干......活该。”
“这下把自己搭进去咯......”
我没有回头,也......无可辩解。
可我必须去找二叔问清楚。
就算人心不足,就算二叔被五十万迷了眼。
他何至于这般害我?
我几乎是跑着冲到了二叔家门口。
一个熟悉的年轻男声从门内传出。
“......二叔,我早就跟你说过,林砚就是看不起你!”
回应他的,是二叔带着讨好的声音:
“是,是,还得是小哲你!认回那个大富豪爹了,还没忘了二叔......那个什么司法部,动作还真快!这下,够那小子喝一壶了!”
2
小哲......
林哲。
林哲是林家的真少爷。
上个月刚查出来,我们俩是出生时在医院被抱错的。
命运轻飘飘地说明玩笑后,我们各归其位。
他回到镶金嵌玉的城堡,我搬出林家,无处可去,随便租了间公寓。
因为我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
林哲是被二叔拉扯大的。
看在这份上,我才对二叔全力帮扶,也打定了主意要给他养老送终。
门内传出的话却时刻嘲笑我的天真。
“是啊,二叔,你那钱是回不来了,但举报他也能出口恶气!”
“小哲你说得对!林砚那小子,就是没安好心!”
“哎,可怜我儿子,拿五十万做点小生意,说不定从此就学好了......可现在,这五万连还债都够呛......”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凉。
是林哲撺掇二叔,举报了我。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明明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他害我,图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门而入。
两人同时转头看我。
林哲抢先开口:
“哟,这不是我们前、林大少吗?”
他那前字说得咬牙切齿。
但我只看向二叔,一字一句:
“二叔,非法法律服务、操纵诉讼、中饱私囊,你摸着良心说,这些话,哪一句是真的?”
二叔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没吭声。
林哲却被二叔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林哲!”
我猛地转向他,胸口剧烈起伏。
“你为什么要蒙骗二叔?你把他当枪使,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哲挑眉,语气夸张:
“蒙骗?我这是帮二叔认清现实!某些人,骨子里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二叔哆嗦一下,如梦初醒,他终于找到主心骨,挺起腰板:
“林砚!你吼什么吼!小哲......林少爷说得对!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现在有林少爷给我撑腰!我不怕你!”
二叔的脸因激动而扭曲。
上一次看到这种表情,还是他向我哭诉,包工头如何羞辱他的时候。
这就是我费尽心力帮他讨公道的人。
“为什么?”
我盯着林哲,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已经是林家少爷了,你害我,到底图什么?”
林哲起身向我走来。
“律师资格证下不来了,心里难受吧?憋屈吧?想不通吧?”
他伸出手,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为什么害你?好笑,少爷做事,需要那么多为什么吗?”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张总装得云淡风轻的脸,掉进烂泥里是什么表情!想看看你这种天生好命的人,跟我以前一样,为了一口饭,像条狗一样到处求人的时候,是什么德行!”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这样的日子,我以前可是天天过!二十多年!一天不落!”
“别以为当过几年阔少爷就能跨越阶级了,你身体里流的,还不是农民工低贱的血!”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我。
林哲连“低贱的血”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可偏偏,二叔在一旁,一脸的与有荣焉:
“小砚,你怎么就不懂呢?穷人有穷人的命,不像林少爷,人家生来尊贵,不管在咱们家受过什么委屈,真相大白,人家都是尊贵的。”
这话显然说到了林哲心坎里。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沓厚厚钞票,扔在二叔面前:
“二叔,这五万你拿着,零花!林砚靠不住,以后你有什么难处,直接找我。”
二叔眼睛瞬间亮了:
“谢谢林少爷!谢谢林少爷!”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二叔完全没意识到,他从小养到大的小哲,回到富贵滔天的林家后,甚至没想过要帮他请个律师。
“对了。”
林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我,笑得张扬,
“忘了告诉你,馥灵......哦,就是你的前未婚妻,我们昨晚还一起吃了饭,她跟我说,还是跟我在一起更轻松,不用端着装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你不高兴。”
二叔立刻接口:
“是啊小砚,咱们就别肖想那豪门大小姐了!苏小姐跟林少爷,那才是门当户对!”
林哲笑得更加嚣张。
许是将我踩在脚下,肆意掠夺我曾拥有的一切,能给他带来真切的快感。
可他也做过穷人,不知道穷人最擅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我捏紧拳头,马上就要砸在他脸上时。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养母发来的消息。
【砚砚,听说你去找小哲了?妈妈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小哲他以前吃了很多苦,性子可能有点急,你当哥哥的,多让让他,别欺负他,好吗?妈妈看了心疼。】
是养母。
一个很感性的女人,在得知林哲过往遭遇后,几度哭到昏厥。
是将我养大的母亲。
我死死攥着手机,胸腔里所有情绪,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烧得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眼前是得意洋洋的林哲,和攥着钱满脸谄媚的二叔。
我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拂袖而去。
铁门“砰”地一声关闭,门内的林哲却还在叫嚣:
“你那狗屁律师资格证一天不下来,你就一天吃不上饭,到时候,你那律所老板还会不会收留你?普通人,一天不工作,就一天拖不起!”
3
我回到出租屋,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胸腔里被强行压下的浊气上下翻涌,带着铁锈的腥甜。
我学了七年法律。
无数个案例教过我,千万不要低估人性之恶。
但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荒谬得让人想笑。
二叔的愚昧贪婪。
林哲因骤然翻身扭曲的嫉恨。
两把钝刀,在脊背上刻着的血缘与公道上,割出血痕。
但我不能倒下。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
将所有与二叔的聊天记录,逐条截图备份,标注时间线。
确认我教他的每一句话,都严格限定在普法和告知诉讼风险的范畴,没有半句越界承诺。
证据链必须完整,逻辑必须清晰。
我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应对司法部的调查。
埋头整理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养母的来电。
我心头一阵复杂,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养母声音依旧温柔:
“晚上回家吃饭吧?就我、你,还有小哲,你爸爸出差了,我们母子三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养母说母子三人。
我以为这是多年相处割舍不掉的亲情。
可直到坐在饭桌前,养母开口,我才明白,为什么她还要叫我回家吃饭。
“砚砚,我听小哲说......你的律师资格证,好像出了点问题?要暂缓发放?”
林哲浮夸地配合道:
“哥,是不是你帮二叔打官司的时候,用了什么不合规矩的手段?妈可是最讨厌咱们家的人不干不净了。”
养母最看重的,就是林家名声。
养母脸色立刻变了:
“砚砚,是不是真的?你跟妈说实话!你不能因为抱错的事,心里有疙瘩,就自暴自弃,走错了路啊!”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林哲立刻附和,话里话外暗示我品性不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让我解释,却根本不容我插嘴。
养母沉浸在弥补林哲和对家族名誉的担忧中。
林哲适时回忆从前,在养母面前卖了波惨。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我心头却是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的......前未婚妻,苏馥灵。
她径直走来,目光掠过养母,落在林哲身上,语气娇嗔:
“阿哲,不是约好去看新到的限量款吗?怎么还在吃饭?”
林哲竟真没骗我。
我跟苏馥灵一起长大,她竟然也......
林哲立刻换上笑模样:
“宝贝等急了?我的错我的错,这就走。”
林哲扑过去,苏馥灵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
一番互动,看似亲密,但......
依我对她的了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林哲仿佛毫无察觉。
或者说,他还沉浸在赢得苏馥灵的喜悦里,甚至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我不自觉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养母脸上闪过尴尬:
“馥灵和小哲相处得好......你看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等这事了了,妈给你介绍几个懂事的好姑娘,保证不比......”
我猛地回头看她,满心不可思议。
当年是她反复叮嘱我要对苏馥灵好,说这是我们两家早就默许的联姻。
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是说算就算的吗?
我无言以对。
好在手机适时响起,司法部的电话救了我。
第二天上午,我提着厚重文件袋,来到司法部。
“这是所有的沟通记录,请注意时间线和内容,我的每一句话,都严格限定在几个范畴内。”
“第一,告知他作为公民享有的基本诉讼权利和风险。”
“第二,在他描述事实后,我仅基于公开法律条文,向他解释相关法律概念的可能适用情况。”
“第三,在他自行决定诉讼后,应其请求,以亲属身份,帮他梳理他自己掌握的零散证据,并模拟法庭可能询问的问题,帮助他组织自己的语言。”
“整个过程,我没有替他撰写任何法律文书,没有代理他进行任何庭外谈判,更没有就案件结果做出任何承诺。”
“所有的决定,都是林建设先生本人做出,我本人,更是没有收过一分钱。”
我一口气说完,办公室陷入沉默。
调查员仔细看过所有证据后,缓缓开口:
“林砚,你的陈述很清晰,证据也比较充分......关于这件事的性质,我们内部其实有过讨论。”
“在你提交材料之前,我们就已经联系过你所在律所的所长,向他了解过你的平日表现和职业操守。”
我的心跳微微加快。
所长......
“陈所长对你评价很高。”
调查员声音平稳。
“他说你专业基础扎实,做事严谨,最重要的是,为人正直,有很强的同理心和责任心,他不太相信你会做出举报信中描述的那种行为。”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调查员,对方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
女调查员最后说道。
“你回去等正式通知吧。我们会尽快根据所有证据和问询情况,形成最终结论。”
走出司法部大楼,我胸腔里那股积压已久的浊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
尽管正式的结果还未下达,但我知道,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我拿出手机,想给所长发条信息表示感谢,却又觉得言语太过苍白,我该见他一面。
手机却紧接着连续震动了两下。
一条是二叔发来的。
【小砚,再借我五万!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
另一条,来自养父林国栋。
【我已提前返程,三天后的下午三点,公司办公室,带上证件,谈谈之前说好的,继承权事宜。】
第2章
4
确认好三日后的行程,我看着二叔的信息,眉头紧锁。
林哲不是后来又给了他五万吗?
加上胜诉拿到的五万,这才几天?
十万,这么快就没了?
我拨通电话。
对面是二叔的浓重鼻音:
“小砚......你得救救你弟啊!他......他又去赌了,欠了五万,人家打电话过来,说下周再不给钱就要......要卸他一条胳膊啊!”
我的声音瞬间沉下来:
“二叔,这已经不是还钱那么简单了!他这是赌博,是违法!你一次次帮他还债,是在纵容他,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借钱,是报警!让他接受教训,戒掉赌瘾!”
“报警?!”
二叔的声音猛地拔高。
“林砚!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那是我儿子!你亲堂弟!报警?让他去坐牢吗?!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家好?害了我还不够,现在还想害死你弟弟?!”
“我不是害他,我是在救他,也是在救你!”
我试图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这样填无底洞,只会把你自己也拖垮!你听我的,先别轻举妄动,等我过几天处理完手头要紧的事,就去找你面谈。我需要了解具体情况,收集证据......”
“等你?等你来给我收尸吗?!”
二叔彻底失去理智,破口大骂。
“林砚!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冷血动物!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信你!害我打官司只拿回五万,现在你弟出事了你又袖手旁观!你就是诚心想看我们家家破人亡!”
“二叔,你冷静点......”
“别叫我二叔!我没你这个侄子了!你不帮是吧?好!好!我就算去卖血,去偷,去抢,也不用你管!”
“嘟......嘟......嘟......”
再打过去,也只剩下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拉黑了我。
我放下手机,胸口堵得发慌。
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二叔已经冲昏头脑,完全失去了判断力。
他宁愿相信林哲画的大饼,宁愿一次次被亲儿子吸血,也不愿相信我这个真心想帮他走上正道的人。
算了。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自己的麻烦。
司法部承诺三天后出结果,不出意外,也能同时拿到律师资格证。
二叔总归还在那里,跑不了。
等处理完养父这边的事情,再想办法去找他吧。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是数着秒过的。
就算知道万无一失,心也难免为调查结果悬着。
直到拿着盖着红色公章的《调查结论回执》。
看着上面清晰无误的“举报不成立”的字样。
我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手机收到了律师资格证电子版已生成,实体证书将按流程寄送的通知短信。
阴霾散尽,阳光终于穿透云层。
我将回执塞进档案袋,直奔养父办公室。
门一开,我愣住了。
林哲竟然也在。
看到我进来,尤其是看到我手里的档案袋,林哲眼中讥讽几乎要溢出来:
“哟,哥,来了?司法部结果出来了?彻底没戏了?没关系——”
他故作大度地摆摆手。
“等我接手了公司,正好缺个助理,你看怎么样?虽然男助理嘛,工资肯定要比那些漂亮女助理低一截,但看在兄弟情分上,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哈哈......”
养父眉头一皱,沉声呵斥:
“林哲,像什么样子!”
林哲的笑声戛然而止。
养父的目光转向我,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表情:
“今天叫你们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林家的公司,未来的继承权,看的不是血缘,是能力。”
他话音一顿,目光在我和林哲之间扫过。
“我给你们俩,一人一个项目,谁做得好,做得漂亮,未来林家的生意,就由谁来接手。”
养父早就与我说过这件事,我自然早有准备。
林哲却不愿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我尖声道:
“爸!你说什么?他......他一个学法律的凭什么继承公司?这跟妈对我说的不一样!”
5
我平静迎上他的目光,语气理所当然:
“学法律,和家里开公司,冲突吗?”
当然不冲突。
只是林哲想不到这一层。
在他的认知里,学了法律,就只能做律师。
林哲失态,养父脸色更沉几分。
他没有说话,但林哲还是被那股威严所慑,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眼睛,却依旧死死瞪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养父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至于你,林砚,律师资格证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林哲脸上立刻又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养父继续说道:
“毕竟,你不是林家的亲生血脉,在赋予你更大责任之前,你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洗去身上所有的污点,这是前提。”
林哲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控制不住。
他或许在想,父亲还是偏向他的,只是迫于面子,要装模作样地掏出这个考验。
我点点头,将手中的档案袋朝养父推过去。
“爸,您放心,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司法部的结论在这里,我的律师资格,也已经正式生效。”
养父点头,看过文件后,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很好。”
林哲的笑瞬间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回执,又猛地抬头看我。
他应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干净利落地翻身。
他以为自己能被偏袒,可实际上,对局还未开始,比分已经是1:0。
养父的语气不容置疑:
“既然障碍已经扫清,那么考验正式开始,具体项目和要求,稍后会由助理发到你们邮箱,记住,我要看的是结果。”
事情说完,养父没有寒暄的习惯,已然率先离开。
我刚想离开,林哲却拦在我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砚,你别得意得太早!”
他说得咬牙切齿,眼神阴鸷。
“不过是个小小的资格证而已,继承人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举报的阴霾散去,我心情大好,看他模样,甚至想笑出声。
却也恰是此时,一个窈窕身影从电梯厅走来。
是苏馥灵。她显然是来找林哲的。
我忽然又没心情嘲讽林哲了。
林哲看到苏馥灵,像是找到扳回一成的武器,脸上瞬间满是得意:
“看到没?林砚,有些东西,注定就不是你的,就像馥灵,她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海外项目,第三份尽调报告数据造假,关键人:王经理。】
号码没有备注,我却无比熟悉。
是大学时,我和苏馥灵一起办的情侣号。
她当时拉着我的手,不许我存,却要我一定记住。
我猛地抬头,看向苏馥灵。
她正被林哲试图搂抱的动作弄得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些。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双漂亮的眸子,极其快速地,对我眨了一下。
......原来如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畅快涌遍全身。
我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林哲的手正被苏馥灵打掉。
这笑声恰巧激怒林哲,他脸色铁青:
“你笑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是非之地。
身后是林哲气急败坏的声音和苏馥灵淡淡的敷衍。
窗外阳光正好。
6
回到律所,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忙到脚不沾地。
所长即将退休,大部分核心工作正逐步移交给我。
从并购案法律意见书,到商业纠纷诉前调解,我来者不拒。
毕竟做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实战经验。
与此同时,养父的考验也正式下达。
两个毫不相干的项目,两块试金石。
我负责的是“城东核心地块归属权诉讼”。
这块地,是林家未来五年商业版图扩张的基石,意义重大。
却与合作方宏远集团就早年一份措辞模糊的补充协议产生了严重争议。
对方抓住协议漏洞,咬死我方违约,索赔金额高达十亿。
公司法务部与对方拉扯半年之久,毫无进展。
证据链存在关键缺口,对方聘请的律师,又是业内赫赫有名的“诉讼鲨鱼”赵乾。
手段狠辣,极其擅长利用程序拖延和证据突袭拖垮对手。
林哲没有回到林家时,我就向养父承诺过,一定要兼顾律师工作和家族企业。
这样的考验对我来说刚刚好。
而林哲负责的,是“东南亚新能源电站投资项目”。
项目光鲜亮丽,紧扣未来趋势,总投资额八亿,是实打实的大手笔。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林哲自己极力向养母争取来的,用以证明他的国际视野。
国际视野。
无非是多年底层乍富带来的自卑。
林哲高调开场,迅速组建豪华团队,重金挖来数位精英,排场十足。
策略却是简单粗暴:
完全信任项目方完美科技提供的尽调报告,坚信项目前景一片光明,回报率惊人。
他一门心思只想快速推进,签下合同,拿下头功,在养父面前奠定胜局。
也不能说他自大。
毕竟有养母的背后支持。
养母定然跟他说过无数次,他才是林家的亲生儿子,偌大家业不会外流之类的话。
可他们都不了解养父。
既然是考验,那就一定是公平的。
突破口,自然就是苏馥灵那天告诉我的,第三份尽调报告数据造假。
林哲高调宴请完美科技的代表,酒桌上称兄道弟,对对方送上的各种昂贵心意来者不拒。
团队中并非没有谨慎的成员,那份造假报告,也早就被人指出过。
但林哲在会议上公开斥责那些成员胆小怕事,没有魄力,跟不上他的战略节奏。
他倒跟二叔的赌徒儿子有点像,坚信富贵险中求。
甚至开始试图绕过公司正规的财务审批流程,催促财务部门支付第一期款项。
这些,自然是苏馥灵告诉我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却白了我一眼,语气满是嗔怪:
“不然呢?真以为我眼光那么差,看上那个暴发户嘴脸的家伙?”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你养母真是偏心,直接越过我跟我爸谈了联姻对象换人的事,我爸不知道林哲为人,我总不能硬碰硬......”
我心里一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委屈你了。”
“少来这套!”
她虚推了我一下,耳畔染红。
“我问你,要是我真跟了那个林哲,你怎么办?”
我心下觉着她可爱,故意逗她:
“跟了就跟了呗,人家现在是真少爷,跟你门当户对,我一个小律师,还能怎么办?”
7
“林砚!”
她果然恼了,嗔怒地捶了我一拳。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联姻吗?是......!”
她话到嘴边,却猛地刹住,脸颊更红,扭过头去不肯再说。
“我知道。”
我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有些沙哑。
“辛苦了,馥灵。”
她在我怀里轻轻哼了一声,闷闷地说:
“知道就好,以后......以后可得好好补偿我。”
我笑着收紧手臂:
“仅供苏大小姐差遣。”
温存片刻,话题回到正事。
苏馥灵带来另一个细节:
完美科技与宏远集团可能存在关联。
也就意味着,我和林哲的考验,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环环相扣。
我开始疯狂调查背后潜在的信息。
白天奔波于法院、律所和公司法务部之间,与赵乾律师针锋相对。
晚上,则继续对两家公司深度调查。
赵乾律师名不虚传,我的案子进展十分缓慢。
林哲那边,却是不断奏响凯歌。
今天是资金注入,明天是巨额利润,后天是商会酒局。
养母偶尔打来的电话里,全是对林哲不加掩饰的赞赏。
还要委婉提醒我,可以适时放手,集中精力协助林哲完成那个更有前景的项目。
仿佛我能给她的亲生儿子作陪,是某种荣誉。
可她不知道。
真正重要的线索,我已掌握手中。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林家的,精心编织的连环套。
宏远集团在地块诉讼上死咬不放,牵扯林家大量的精力和潜在巨额赔偿。
同时,完美科技引诱林哲上钩。
一旦林哲代表林家签下投资协议,支付首期款项,就等于将巨资投入无底洞。
届时,林家将面临双重打击。
输掉地块诉讼,赔偿巨款的同时,海外项目暴雷,资金血本无归。
两头夹击,林家家业再大,也扛不住。
想通一切的瞬间,我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养父知道吗?
他将这两个项目分别交给我和林哲,是真的作为公平考验,还是......
他早已看出端倪,借此机会,既要考验我们的能力,也要引出幕后黑手。
我却不能问。
我想起养父所说的,他要看的,是结果。
识破这个局,只是一个开端。
8
林哲的项目汇报会,恰好在我终审开庭的前一天。
我抵达时,里面已是人头攒动。
养父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林哲显然是今天绝对的主角。
他身上是高定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红光。
身后,是巨大的投影幕布。
“本项目总投资额八亿,采用全球最先进的光伏技术,建成后年均发电量可达......预计投资回报率超过300%!”
林哲列举出的数字一个比一个惊人,仿佛金山银山触手可及。
“我们已经与完美科技达成了全面战略共识,所有核心条款均已敲定,对方展现了极大的诚意和卓越的执行力!我们的团队,已经做好了随时签约,快速推进的一切准备!”
台下养母频频点头,满脸赞许骄傲。
几位董事交头接耳,面露嘉许。
林哲慷慨激昂致辞完毕,还不忘拉踩我几句。
“比起某些人,还在为一块早就该搞定的地皮,跟人打那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官司,我这个项目,才是真正代表林家未来方向的选择!”
几个知晓考验内幕的人转头看我,目光或是怜悯,或是讥嘲,也有事不关己。
养父始终沉默。
林哲更加来劲。
他扬了扬下巴,直接向我发难:
“哥,听说你那边官司打得不顺?要不要我这边忙完了,派两个法务去帮帮你?毕竟,自家人嘛。”
几个狗腿子发出压抑的窃笑。
我缓缓起身,带着笑。
“谢谢林哲先生的好意,不过,在讨论是否需要帮助之前,我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完美科技的这位......王经理。”
我目光转向坐在林哲团队席位上,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
他被我突然点名,明显愣了一下。
我径直走向前台,拿起林哲放在控制台上的激光笔。
“林砚,你干什么?”
林哲嗓音压低,带着怒气。
我没有理他,红色的激光点PPT上某一页。
指向其中一个,被林哲激昂陈词所掩盖的关键数据。
“王经理,根据这份报告显示,贵公司这项数据,远超人类历史最高值的50%。我想请问,这个惊人的数据,是基于贵公司独创的技术突破,还是......纯粹源于某种过于乐观的想象?又或者——”
我顿了顿,气定神闲望向他。
“是直接参照了,宏远集团,三年前某个失败项目的虚假宣传数据?”
全场哗然。
毕竟,宏远集团这个名字,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王经理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胡说八道!这是污蔑!”
“污蔑?”
我冷笑一声,抽出一份文件。
“那么,请解释一下,贵公司用于项目启动的这笔五千万过桥资金,为何最终源头,会指向宏远集团董事长好友控制的海外慈善基金?”
证据确凿,尘埃落定。
林哲猛地冲过来,想抢走我手中的文件,却被人一声喝止。
当然是养父。
他声音一向不高,却从来没人敢忽视他。
“林哲的项目,付款流程即刻起全部暂停,林氏将对完美科技及该项目进行二次深度尽调。”
他宣布完,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林哲,又落回我身上。
养父微微颔首,眼神里,有认可,也有遗憾。
“不!爸!你不能听他一派胡言!”
林哲却彻底慌了。
“我的项目没问题!是他!是林砚嫉妒我!他恶意竞争!他故意把两个不相干的事情混为一谈来陷害我!”
没人回应他。
所有人都在观察养父的脸色。
“混为一谈?”
养父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这本来就是我给你们兄弟二人的同一场考验,看的是全局,是洞察力,是风险意识,而不是某个孤立的项目!”
“下一次的新闻发布会,我会正式宣布林氏继承人人选,诸位,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人流散去。
养父没有说明,继承人究竟是谁。
但结果不言而喻。
林哲面色灰白,死死瞪着我。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另一个也许他不能接受的事实。
可不管我说不说,那个人,也逐渐向我们走来。
9
当然是苏馥灵。
林哲看到她,眼睛一亮。
毕竟这是他仅存的战果。
林哲冲到苏馥灵面前,指着我对她嘶吼道:
“馥灵!你来得正好!你告诉他!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你选择的是谁!让他彻底死心!”
苏馥灵被他吓了一跳,蹙着眉躲开他的手。
她先是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林哲,然后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到我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懒洋洋地挽住我胳膊。
“累死了。”
她仰头看我,语气带着亲昵的抱怨。
“为了帮你盯这点破事,腿都跑断了,你说,怎么补偿我?”
我没有回答,只凑过头去,亲了亲她的耳垂。
苏馥灵娇嗔着白了我一眼。
林哲彻底懵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苏馥灵和我之间自然流露的亲昵,看着苏馥灵眼中从未对他展现过的柔情。
过了半晌,才终于大骂出声。
“苏馥灵!你这个贱人!你耍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跟他......”
“林哲!”
苏馥灵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请你放尊重一点!我选择谁,是我的自由,跟你相处这些天,我才更清楚地认识到,你刚愎自用,听不进意见,大男子主义,丝毫不懂得尊重女性!我忍你很久了!”
我心里忽然一阵柔软。
毕竟这大小姐,软下脾气哄林哲这么多天,都是为了我。
林哲的脸涨成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们,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可能没想过,有钱人谈恋爱,也是要互相尊重的。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
10
掌握到两家企业的关键信息,我的诉讼案,理所当然地获胜。
可下了法庭,我的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
是苏馥灵打来的紧急电话:
“林砚!不好了!林哲疯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好像正在绕过董事会,要给完美科技打款!我偷听到他打电话,说什么......必须赶在审计介入前锁定......他现在正在强行召开临时董事会,想造成既定事实!”
我脑内一阵轰鸣。
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生米煮成熟饭,林氏就不得不顺着他,完成这次合作?
这明明是在把林家往火坑里推,也把他自己往监狱里送!
我抓起公文包,几乎是狂奔出法庭,冲向地下车库。
引擎轰鸣声中,我将车开得飞快,一连闯了几个红灯。
奔到集团顶层董事会会议室时,隔着门,也能听到里面的剑拔弩张。
“各位叔伯!机会稍纵即逝!完美科技那边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只要我们支付这笔定金,项目就能立刻启动!所有的前期投入都不会白费!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表决通过!”
“林哲,你父亲已经明确要求暂停付款,等待二次尽调结果!你这样......”
“那是他老糊涂了!被林砚那个小人蒙蔽了!现在是我在负责这个项目!我有权做出判断!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十亿的投资回报,就因为一点小小的程序问题而泡汤吗?”
“这不是程序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会议室里哄闹起来。
还好我来的及时。
“砰”地一声,会议室大门被我猛地推开。
“林哲!立刻停止你愚蠢的行为!”
“林砚?!你来干什么?!滚出去!这里是董事会!”
林哲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
“我来,是阻止你犯罪,挽救林家于水火!”
我大步走进会议室,无视他杀人的目光,直接走到投影仪前,将U盘插入。
所有证据在屏幕上铺展开来。
“诸位董事。”
我转身,面向震惊的众人。
“如各位所见,完美科技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与宏远集团勾结,针对林家的骗局。林哲的行为,不仅是失察,更可能构成了对公司利益的实质性损害!若非董事会及时预警,公司的两千万资金,此刻恐怕已经落入对手囊中,后续的八亿投资也将被彻底套牢!”
会议室彻底炸开了锅。
“林哲!你......你简直混账!”
“这......这是要把林家往死里整啊!”
“快!快通知董事长!通知法务和审计!”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养父姗姗来迟。
他不必再重复这次事件的后果,只需下达判决。
“继承人考核结果已明,日后,将由林砚,全面接手集团业务,并进入集团核心决策层,望诸位鼎力相助,共同维护林家基业!”
11
养父亲手订下了股权转让细则。
那份合同,不仅意味着林哲失去继承权。
连原本养父计划留给他的,足以保证他一生富足的股权,也被强制转让。
这是他为自己愚蠢行为付出的代价。
签合同的那天,我接到了二叔的电话。
“小…小砚......”
“你......你这次一定要救救你弟啊!他为了还债,被人忽悠着去搞什么......网络诈骗!现在......现在已经被公安局刑事拘留了!完了!全完了啊!”
电话那头还有一个陌生男声。
“凭什么林哲摇身一变成少爷,我就不行!爸,你去跟林哲要!去跟他要钱!”
我心中毫无波澜。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二叔,我早就告诉过你,赌博是深渊,纵容只会让他万劫不复,现在涉及刑事犯罪,性质完全不同了。”
“我知道!我知道错了!小砚!二叔以前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二叔在电话那头嚎啕起来,语无伦次。
“我不求你别的事,我就求你......求你帮二叔找个好律师,花多少钱都行!或者......或者你认识公安局的人,能不能帮忙说说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我没有回答,沉默片刻,二叔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好!林砚!我就知道你心狠,你看不起我们......我不求你管我,你把林哲电话给我,我最近联系不上他......小哲肯定不像你一样,不管弟弟死活!”
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林哲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我从善如流:
“巧了,二叔,林哲现在就在我对面。”
我开了免提,把电话放在桌面上。
二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林哲少爷!林哲少爷!是我啊!二叔!求求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救救您弟弟吧!您现在是林家的大少爷,人脉广,肯定有办法的!求求您了!”
林哲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把手中的签字笔狠狠摔在地上,对着电话怒吼起来:
“老东西!你他妈给我闭嘴!谁是你少爷?啊?你那个废物儿子死活关我屁事!你还有脸来求我?要不是你和你那个垃圾儿子像个无底洞一样,我会......我会......”
他浑身发抖,语言组织混乱。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帮你?啊?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你们这种穷酸破落户?我他妈就是利用你!利用你去恶心林砚!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贪!活该!你儿子进去坐牢就是活该!你们全家都活该烂在泥里!”
“我告诉你,老不死的!别再来找我!我跟你们家没有一点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们父子把我当冤大头,当踏板?我呸!你们就是一堆臭狗屎!听见没有!臭狗屎!”
说罢,他狠狠挂断电话,胸口起伏不停,却不敢对我多说一个字。
林哲弯腰捡起签字笔,胡乱签好名字,夺门而逃。
几秒钟后,电话又响了起来。
“小…小砚......还在吗?他......他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好歹养了他......”
我挑挑眉,语气无悲无喜:
“二叔,您都听见了。”
“且不说您儿子现在涉及的是刑事案件,司法独立,不是我,或者任何一个少爷能干涉的。”
“更重要的是......”
我耸了耸肩。
“您可是亲手,举报过我非法法律服务的啊。”
“我再帮您,您再去举报,我岂不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您儿子的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