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店小二见他不说话,只盯着酒壶发呆,不耐烦地伸手拽他的胳膊:“少在这儿装死!滚出去!”那力道大得很,他胳膊一麻,整个人踉跄着被拖起来,手肘撞到旁边的桌子,桌上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被一路拽到街上,冷风“呼”地灌进领口,像是有无数根小刺扎在脖子里,冻得他猛地一哆嗦。怀里的剑硌在肋骨上,生疼生疼的,那痛感顺着骨头缝往心里钻——就像三年前,她离开时的那种疼。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落魄,只是丢了剑谱,没了名声,靠着在街边耍剑挣点小钱,勉强能糊口。她站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身后停着一辆黑漆马车,马的鬃毛被梳得整整齐齐,脖子上挂着个铜铃。她看见他走过来,眼神闪了闪,却没像往常一样迎上来。“阿砚,”她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走,“我要走了。”他愣了愣,问“去哪儿”,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裙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跟着你,一辈子也没个头”。他那时候攥紧了手,指甲都快嵌进掌心,却没敢去拉她的手,只听见她说“我要的,你给不了”,然后就转身走上了马车。车帘被掀起来又落下,他看见她坐在车里,侧脸对着他,却没回头。马车走的时候,铜铃“叮铃叮铃”地响,像在敲他的心,他站在原地,喉咙发紧,连一句“别走”都说不出来。后来从旁人嘴里听说,她嫁了个做丝绸生意的富商,住上了带院子的大房子,日子过得风光得很。

“阿砚。”

熟悉的声音裹着一股暖香飘过来,不是街边廉价香粉的味,是那种淡淡的、带着点桂花味的香,他浑身一僵,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回头的时候,他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菜摊子。一辆青帷马车停在跟前,帷布是深青色的,上面绣着暗纹的兰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车轮碾过石板路,还带着点泥,显然是刚从城外过来。车帘被一只手掀开,那只手上戴着个羊脂玉的镯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接着,她从车里探出头来。

她穿着一件石榴红的锦缎袄子,领口和袖口都滚着白狐毛,衬得她脸色很白。脸上敷了脂粉,眉毛画得细细的,嘴唇涂着胭脂,比记忆里丰腴了些,下巴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他沾着泥的鞋,到他破了洞的衣襟,再到他怀里那把没了剑鞘漆的剑,眉梢轻轻弯了弯,可那笑意没到眼底,眼里还是一片淡淡的冷漠,像结了层薄冰。“怎么成这样了?”她说着,声音比以前软了些,却还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一边说,她一边从袖筒里摸出一锭银子,银子是足两的,上面还带着官印的痕迹,她用两根手指捏着,递到他面前,“拿着吧,买点酒暖暖身子,再找个客栈住一晚,别在街边冻着。”

银子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疼。他盯着那锭银子,忽然笑了,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巴巴的,还带着股铁锈味,笑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手捂在嘴前,指缝里渗出来一点淡淡的血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他咳完,直起腰,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却带着一丝嘲讽,“还是来可怜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