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灰白,眼神却像是透过眼前的王磊,望向了二十年前的某一片时空。“这东西……你从哪里……”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就是……就是用您最后交代的那把怪钥匙……打开了墙角那个旧保险柜……”王磊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原来……是开那个柜子的……”李国光喃喃自语,像是解开了困扰自己多年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谜题,但这谜底背后,却连着惊天的秘密。他颓然跌坐在旁边的旧藤椅上,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闭上眼,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二十年了……到底……还是见天了……”他喃喃道,不像是对王磊说,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然后,他睁开眼,眼里不再是平日的浑浊与平静,而是翻滚着痛苦、不甘与一种被岁月深埋的愤懑。
“小王,”他指了指对面的小板凳,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你既然看到了,也好……有些事,憋在心里一辈子,也他妈的不是个滋味!”
他很少说粗话,这一句,却带着血性。
“那一年,我才三十多,还在技术科,有点冲劲,也认死理。”李国光的目光变得悠远,“‘7·15’出事,我也在初步调查组里。当时,我们就怀疑材料有问题,采购环节猫腻大了去了!牵扯到当时厂里的实权人物,甚至更高……可调查刚到一半,上面就来了定调子的人,就是当时厂办那个八面玲珑的高副主任,现在的高局长!”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开会,定调,捂盖子。所有的技术分析都被搁置,结论被强行扭到了‘操作失误’和‘设备老化’上。我年轻啊,不信邪,会后就去找他理论,拿着我们内部讨论的数据……”李国光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当时怎么说的?”王磊屏住呼吸问。
李国光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那句话,他记了二十年,一个字都没忘。
“他当时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笑着给我倒了杯茶,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说:‘国光啊,你是个技术人才,有前途。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光靠技术眼光看。要顾全大局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气不大,却像山一样压下来。”李国光顿了顿,吸了口气,仿佛再次感受到那沉重的压力。
“然后,他指着我的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啊,就是太较真。你这把较真的‘钥匙’,心思是好的,可惜,打不开所有的锁。有些锁,它生来就不是让你打开的。硬要开,只会把钥匙拧断。’”
“你这把较真的钥匙,打不开所有的锁。”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时隔二十年,再次精准地刺入李国光的心口,也让旁听的王磊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是多么傲慢又多么真实的打压!用似是而非的“大局”和赤裸裸的权力,轻易碾碎了一个技术人员的良知和坚持。
“后来,我就被调离了技术科,‘发配’到了没人愿意来的档案科,一待就是二十年。美其名曰‘工作需要’,其实就是告诉我,别再瞎打听,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去。”李国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压抑太久的屈辱,“那份真正的报告,我也再没见过。没想到……没想到它一直被锁在那里……锁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