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他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并听从这位苏姑娘的指令，但他并未料到，她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惶惑不安，也不是急于寻求更稳妥的庇护，而是直接、精准地指向了军事目标。
而且，落雁坡西三十里……那里地形隐蔽，并非传统的运粮通道。她是如何得知？
“姑娘，那里……”霍临谨慎开口。
“陆沉舟用兵，向来虚实结合。”苏晚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草图上，仿佛能透过这粗糙的线条看到真实的山水与营垒，“明面上的官道大队辎重，多是幌子。真正紧要的粮草，必走险僻小路，求一个快和隐。那个隘口，是他三年前一手策划修建的密道之一，知道的人不多。”
她抬起眼，看向霍临：“陛下既要情报，这便是第一件。至于真假，你们一探便知。”
霍临心头一震，立刻抱拳：“是！属下即刻去办！”
他转身快步出帐，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帐内重归寂静。
苏晚缓缓坐下，身体深处涌起一阵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给出了投名状。
用一条极具价值，且能立刻验证真伪的军情，来换取萧衍初步的信任，也为后续的合作铺平道路。这是交易，赤裸裸的交易。她提供她所知的一切，利用她对陆沉舟、对燕军了如指掌的优势，来换取复仇的力量和生存的空间。
她摊开手掌，那枚龙凤玉佩静静躺在掌心，温润的光泽似乎能吸走帐内所有的昏暗。
“此物赠你，以为信证。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三年前那个少年虚弱却真诚的声音，穿越时光，依稀在耳畔响起。
来日必报……
竟是如此报法。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苦笑。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如今，她握着这信物，却要与赠她信物之人，做一笔关于背叛与战争的交易。他要的是江山社稷，要的是扫平强敌。她要的是血债血偿，要的是将那负她欺她之人拖下地狱。
目标不同，道路，却在此刻诡异地交汇了。
也好。
各取所需，反倒干净。
她收起玉佩，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提起笔——帐内竟备有笔墨纸砚，显然萧衍早已料到她会需要——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书写。
写的不是军情，而是几个人名。
几个，曾在陆沉舟军中，或因出身寒微、或因性格耿直、或因得罪上官而郁郁不得志的中低层军官的名字。他们或有才而不得用，或对陆沉舟的某些做法心存不满。
这些人，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毒蛇潜行于草叶之间。
她知道，从她给出那条粮道信息开始，从她写下这些名字开始，她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条通往复仇的路上，必将沾满更多的鲜血和背叛。
而她，义无反顾。
6
三日后，黄昏。
帐帘被掀开，带进一丝凉意和尘土的气息。霍临大步走进，身上轻甲未卸，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手中拿着一卷薄薄的皮纸，神色比往日更添几分肃穆。
“姑娘。”他将皮纸双手奉上，“落雁坡西三十里。五日，辎重车七队，守卫两班轮换，辰时与酉时交接，每次约一炷香的空隙。与我们的人观察所得，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