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陈默的座位。
3 模仿者的诅咒
它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真的。桌面光可鉴人,反射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没有一丝划痕,没有一点污渍。桌肚里更是空无一物,连一张纸屑、一粒橡皮擦末都找不到。相比之下,我同桌那塞满了卷边书本、文具散乱的桌面,简直像个垃圾堆。这空座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磁石,牢牢吸住了教室里所有目光的余烬。每一次不经意的扫视,都会撞上它那种死寂的、过分完美的存在感。
“孙老师,”课间,我终于忍不住,凑到讲台边,压低了声音,“陈默同学……他今天请假了吗?”
孙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红笔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闻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从眼镜片上方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陈默?”她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怪异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从不缺席。他永远都在。”她说完,又低下头去,红笔继续沙沙地走着,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无需质疑的事实。
我的同桌,那个叫吴浩的男生,在孙老师提到“永远完美无缺”的作业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焦躁的、近乎崩溃的状态。他的右手死死攥着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趴到桌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画满了潦草的解题步骤和涂改的墨团。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濒死的动物在呻吟。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抠着桌角边缘一块翘起的木刺,指甲刮擦着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面,浑浊的眼球转动着,死死盯住了旁边陈默那张空无一物的、光洁如镜的桌面。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还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朝圣般的专注,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拂过陈默桌面的边缘。指尖落下,没有带走一丝尘埃。然后,他猛地低下头,疯狂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起来。
我屏住呼吸,偷偷侧过眼去看。
他写的根本不是数学题。
他在一遍一遍地、极其工整地、近乎刻板地临摹着两个字——“陈默”。
那字迹,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生硬的笔锋,和他自己原本的潦草笔迹截然不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我猛地想起昨天发下来的物理作业本——上面唯一一个“优+”的署名,就是这种字体!冰冷,规整,像用尺子量着笔画写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我忍不住低声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吴浩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从噩梦中被惊醒。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恐惧。那恐惧像实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他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狂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