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走到桌边,点燃了一支细长的白色蜡烛。
昏黄的火光跳跃着,映出我苍白的脸。
烛泪顺着蜡身一滴滴滑落,在桌上凝固成小小的、泪痕般的形状。
旁边,那瓶名为《晚冬》的香水静静立着,标签上用烫金小字写着一行话:
献给永不回头的冬天。
它隔开的,是整整迟来了三年的真相,和一条我再也走不回去的命。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他逐渐压抑的呼吸声,和着窗外落雪的声音,混成一片死寂。
4 门缝里的光
门外终于没了声息。
我几乎以为自己也冻僵了,直到天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我才迟钝地动了动僵硬的脖颈。
我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挪到猫眼前往外看。
顾明衍蜷在台阶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雪落满了他昂贵的黑色大衣,连浓黑的睫毛上也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束已经冻得发黑的晚香玉,仿佛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我的心被针扎了一下,很轻,但很疼。
我终究没有开门。
转身,我将屋内最后一支封装好的《晚冬》香水,郑重地摆在了窗台上。
阳光透过玻璃,将琥珀色的液体照得通透。
这是我为他调制的最后一瓶香,也是我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声音。
老吴是踩着清晨的积雪来的,他是我妈生前的好友,也是唯一知道我病情的人。
一进门,他就皱紧了眉头:“胡闹!你烧得脸都红了,必须去住院。”
我下意识把藏在袖口里的体温计往里塞了塞,固执地摇头:“吴叔,再给我三天,等我把剩下的东西寄出去。”
他看着我,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是熟悉的心疼和无奈。
“你这犟脾气,跟你妈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我猛地怔住。
这是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母亲的,如此具体的一句话。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了一下,才低声说:“她走之前,也在拼了命地调一款香,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我问她送给谁,她说,送给一个‘记不住她脸的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没有再追问,而是独自走进了花园深处的小屋,那里是我的调香室。
我整理着剩余的香水原料,拿起笔,颤抖着写下每一款香水的配方说明。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每一种气味,我都标注了它独一无二的记忆锚点。
苦橙——第一次见他,他剪裁得体的西装上,就沾着这种清冽又疏离的味道。
焚香——他书房里那根燃了三年也未曾燃尽的线香,是他无数个深夜孤独的见证。
血橘——昨夜,我咳出的血滴在纯白的试香纸上,晕开的,就是这种带着铁锈味的绝望气息。
我把这些浸透了我生命的笔记,连同我所有的调香心得,一同封进一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里。
封面上,我写下“致Luna的继承者”,然后郑重地交给了我的律师陈砚,托他日后转交。
傍晚,我烧掉了所有未完成的手稿,火焰舔舐着纸张,将那些未成形的香气与遗憾一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