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嫁给性情孤僻的铸剑大师祁墨轩伴他七年。
祁墨轩一生唯剑。
平静时,沉默铸剑。
狂躁时,与剑同眠。
而此刻,名剑鉴赏大会。
祁墨轩正把那个献剑的女弟子按在淬火池边的石台上。
衣襟大开,水汽氤氲。
全场宾客,愕然失声。
女弟子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双腿缠绕着他的腰,口中尽是靡靡之音。
我那视女子如无物、曾言剑即吾妻的夫君。
此刻却在她身上起伏,宛如最普通的贪欢男子。
我站在刀剑林立中,心如死灰。
我转头就给江家去了信,我江家大小姐不陪他玩了!
1
玩得最嗨的那年,我放弃了大小姐的身份。
嫁给了天下第一铸剑师,祁墨轩。
做了七年的祁太太。
七年前,他为救我,被仇家围攻,伤了根基。
清醒时,是个哑巴。
发病时,是个疯子。
而此刻,祁府的赏剑大会。
祁墨轩正猩红着双眼,将那位新来的献剑女弟子,白若菲,死死按在淬火池边的石台上。
他从身后撕开了她那身雪白的弟子服。
长驱直入。
整个剑庐,死寂一片。
巨大的水花声和撞击声中,最不堪的画面,隔着一层滚烫的蒸汽,在我面前上演。
白若菲的脸上泛起愉悦的红晕。
一张清纯的脸被挤压得变了形,口中溢出破碎的、混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吟哦。
从前对我毫无反应的丈夫,此刻那双永远死寂的眼睛里,竟燃着滔天的情欲。
我站在人群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明白。
为什么我七年的不离不弃、悉心照料,都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
而这个才来了不到半年的白若菲,却能让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天哪......那不是祁大师吗?他不是......不近女色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人家白姑娘活儿好。】
【爱跟不爱的区别呗,你看他那狠劲,像是要把人怼进淬火池里......】
【说到底,还是个男人啊,对着自己不爱的女人硬不起来,对着喜欢的,就成了疯子......】
宾客的议论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石台上那两具疯狂交缠的身影,忽然就想起了七年前。
我为了嫁给他,放弃了江家的一切,甘愿守着他这个“废人”。
我说:“墨轩,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七年的陪伴,最终只换来一场最残忍的社死。
原来,他不是不行。
他只是,不要我。
婚后七年,祁墨轩从未碰过我。
只有在病情发作时,他会蛮力撕咬我,直到我血肉模糊。
可此刻,蒸汽里的女人双眼迷离,白皙的指甲抓着祁墨轩有力的臂膀,留下一道道欢愉的痕迹。
三天前,这双手的主人还握着我的手腕,假惺惺地说:“师娘太累了,要多补补。”
白若菲是我请来照顾祁墨轩的剑道天才。
她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一定能用剑意唤醒祁墨轩的斗志。
我想到七年来死水一样的婚姻,于是同意了。
而现在。
她的“剑”,到了我丈夫身上。
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若菲被祁墨轩护着朝内室而去。
我步履艰难地走进去,看着还衣衫不整的丈夫。
捡起地上的外袍,给他披了上去。
我放低了语调,问他。
“你今天,是可以吗?”
祁墨轩突然暴起,抓起他平日里最爱的那柄铸剑锤,猛地砸在我脚边的青石上!
“滚!”
碎石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因为根基受损,祁墨轩很少开口,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说几个字。
比如现在。
他以为,我在逼问他,在向他求爱。
“墨轩,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祁墨轩皱眉,突然用滚烫的铁钳扎进自己掌心,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别逼我!若菲不想看见你!”
我惊恐地道歉,让他不要这样。
祁墨轩似乎听懂了,停下动作,可手心的伤口仍在滋滋作响。
我狼狈地想去碰他,眼眶挤满心酸。
当年,祁墨轩为救我,被仇家拖进山谷。
敲断了他全身的经脉,打到神志不清。
名冠天下的铸剑师,成了一个痴傻的废人。
我那时候就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
结果七年的委曲求全,换来的。
是他半天的沉默。
半晌,祁墨轩只挤出一个字。
“滚!”
2
那群人说的没错。
白若菲这个名字,是我熬了几个通宵,一个字一个字从江湖名录里抠出来的。
剑道天才,尤其擅长快剑。
而快剑,正是祁墨轩赖以成名的绝技。
我想,或许,万分之一的或许,能唤起他一丝一毫的清明。
第一次见面,是在祁府的剑庐。
祁墨轩像个受惊的孩子,死死攥住我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他嘴里含混不清地重复着。
“不要......别人。”
我心头一软,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
“墨轩,乖,就看她舞一段剑。”
可当白若菲走进来,只是拔剑舞了一段《惊鸿》时,奇迹发生了。
祁墨轩那双死寂了七年的眸子,竟第一次有了焦点。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随着白若菲的剑光而动。
他神采飞扬,跟着白若菲的剑招一下下的比划着。
那一刻,他不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
他是从前那个惊才绝艳的铸剑大师,祁墨轩。
往后,“若菲”这个名字,成了他嘴边的常客。
我仗着那七年的不离不弃,从未把一个白若菲放在眼里。
可如今,这个我曾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男人。
只为了白若菲一句轻飘飘的“不想看见你”,就让我滚。
“好,我滚。”
我从剑庐的死寂中走回前厅,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管家老韩尖锐的声音淬了毒般扎来。
“哟,这不是祁太太吗?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话音未落,门口骚动。
祁墨轩牵着白若菲,走了进来。
两人同款的月白色剑服,刺痛了我的眼。
我身上,也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
祁墨轩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他停在我面前,手指着我的裙子。
“脱。”
一个字,冰冷刺骨。
全场哗然。
白若菲柔弱地拉着他的衣袖,声音能掐出水来。
“师父,别这样......都怪我,跟你穿一样的衣服,惹师娘不高兴了。”
字字句句,都是火上浇油。
我浑身发冷,心坠冰窟。
“墨轩,别闹了。”
我瞥了眼白若菲,“别在这里闹,难看。”
“不听话?”
祁墨轩眼神骤然狂躁,像失控的野兽。
下一秒,他猛地扑上来,狠狠咬住我的肩膀!
“啊......”
尖锐的刺痛让我闷哼出声。
温热的血瞬间洇湿了衣料。
宾客们倒抽冷气。
我看着他充血的眼睛,怕了。
不是怕死。
是怕他像以前发病时一样,伤到自己。
七年的本能,刻在骨子里。
“我脱......”我声音沙哑,带着血腥味的妥协,“我脱,你别伤了自己。”
祁墨轩松开嘴,眼神却依旧死死锁着我。
我颤抖着解开盘扣。
裙子滑落,堆在脚边。
雪白肩上,鲜血淋漓的齿痕触目惊心。
我的尊严,被剥得干干净净。
祁墨轩却看也没看我。
他捡起地上的裙子,转身,像献宝一样捧到白若菲面前。
他指着白若菲,又指了指手里的裙子,用天真又极致残忍的语调,吐出几个字。
“她,不配穿。”
3
祁墨轩亲手为白若菲打造了一柄新剑。
剑名,“凝霜”。
剑成那天,剑气冲天,引来半个武林的围观。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为白若菲递上那柄流光溢彩的宝剑。
白若菲接剑在手,舞出漂亮的剑花,激动地抱住他。
“谢谢师父!若菲好喜欢!”
祁墨轩的脸上,是我七年来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走上前,声音干涩。
“墨轩,我们成婚七年,你从未为我铸过一柄剑。”
他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
他冷笑着看我,像在看一个垃圾。
“你?”
“你也配用我的剑?”
“剑是给懂剑之人的,不是给粗俗女子的摆设。”
说完,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抽走了我腰间那柄他曾经象征性给我的佩剑。
那是我身为“祁太太”的唯一身份象征。
“这柄剑,配若菲正好。”
他转身,将我的剑丢给了白若菲。
“若菲,这柄剑虽然普通,你先用着,待为师再为你寻摸更好的材料。”
白若菲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师父,这怎么好意思......师娘她......”
“她不需要。”祁墨轩打断她。
我成了整个江湖的笑话。
【听说了吗?江家大小姐那柄剑,被祁大师送给新徒弟了!】
【啧啧,这是彻底失宠了啊。】
【本来就是嘛,一个不懂剑的女人,凭什么霸占着祁大师夫人的位置?】
各路豪客开始公然疏远我。
白若菲拿着我的剑,假惺惺地来安慰我。
“师娘,你别在意,一把剑而已。”
她抚摸着剑柄,笑得得意。
“哦,对不起,我忘了师娘好像就这一把。”
“不过师娘你也别灰心,虽然你不懂剑,但你......会照顾人啊。”
“以后师父和我论剑累了,还要麻烦师娘端茶送水呢。”
她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我的自尊。
4
我像疯了一样,开始练剑。
我不能输。
我不能让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我跑到剑庐,抓起一把木剑,拼命地挥砍。
“墨轩,你教教我......”
“你不是说我不懂剑吗?你教我啊!”
祁墨轩看着我笨拙的姿势,发出一声嗤笑。
“你?”
“资质愚钝,连握剑的姿势都错得离谱。”
“别在这里碍眼,侮辱我的剑。”
白若菲走过来,轻轻从我手中拿走木剑。
“师娘,剑心通明,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没有这个天赋,何必强求呢。”
“强求?”我红着眼看她,“七年的陪伴,抵不过你几个月的剑缘吗?!”
“师娘。”白若菲的眼神突然变得怜悯,“七年?你确定师父真的需要你的陪伴吗?”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她话里的意思。
就无意中,听到了祁墨轩和他师弟小石的谈话。
小石的声音里满是犹豫。
“师兄,你......真的好了?”
祁墨轩那把冰冷又清醒的嗓音,穿透了墙壁,将我钉在原地。
“早就好了。”
“师兄!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师嫂?她毕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
“照顾?”
祁墨轩嗤笑一声,凉薄又快意。
“那是她欠我的赎罪!”
“要不是为了救她,我怎么会变成那个废人!整整七年!”
“我祁墨轩,最惊才绝艳的七年!”
“可她......”
“闭嘴!”祁墨轩打断他,声音里满是嘲讽与快意。
“她是我所有屈辱的见证者!”
“只要她还在,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曾是个多么不堪的废物!”
“不把她亲手踩进泥里,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要让她尝尝,当年我受的屈辱是什么滋味!”
“我要让她彻底身败名裂!”
我站在原地,血液寸寸凝固。
原来极致的痛,是流不出眼泪的。
这七年,全是假的。
他早就好了。
他是在报复。
报复我见证了他的不堪,所以要让我,也尝尽屈辱与绝望的滋味。
好!
好一个祁墨轩!
他不是觉得我是屈辱的一部分吗?
那我就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我拿出信鸽,颤抖着写下那封求救信。
“阿福,准备一下,我要回来了。”
5
我躲在房间里,弹着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那把古琴,“流云”。
琴声凄切。
这是我最后能抓住的一点温暖。
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
祁墨轩带着白若菲闯了进来。
“吵死了!”
白若菲躲在他身后,委屈地开口:“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琴声,真的扰我剑心。”
祁墨轩二话不说,抓起角落里的铸剑锤,朝着古琴狠狠砸下!
“不要!”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跪在地上哀求。
“墨轩,别砸!这是我娘唯一的遗物!求你了!”
“遗物?”
祁墨轩的动作停住了。
他低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吵到若菲了。”
他举起锤子,当着我的面,一锤,又一锤!
砰!砰!砰!
古琴“流云”,在我面前碎成了残渣。
白若菲在旁边假意劝阻:“师父,别这样,师娘会伤心的......”
实则火上浇油:“师娘也真是的,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怀念,都不想想师父的剑道大业......”
祁墨轩砸完了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享受着我痛苦绝望的表情。
我抱着琴的碎片,痛不欲生。
“祁墨轩,你没有心!”
他却一脚踢开我怀里的碎片。
“哭什么?”
他丢给我一张地图。
“去,给我去北境雪山,为若菲采集寒铁。”
“我不去!”
“不去?”他冷笑一声,“不去,我就把你娘剩下的东西,全都烧掉!”
我颤抖着埋葬了古琴的残骸。
祁墨轩就站在我身后,像个监工。
“给你三天时间。”
“取不回寒铁,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第二章
6
我刚从雪山回来,九死一生。
带回的寒铁,还没焐热。
管家老韩就故意“不小心”,把一碗滚烫的参汤泼在了我手上。
“哎哟,太太,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嘴上道歉,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我忍无可忍,一把推倒了他。
“滚开!”
下一秒,白若菲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师父!师父你快来啊!师娘疯了!她打人啊!”
她哭着扑进闻声而来的祁墨轩怀里。
“师父,你快管管师娘吧......她是不是疯了,她要杀了老韩......”
祁墨轩看着我,眼神冰冷。
“来人。”
“把她绑在铸剑炉前。”
两个保镖冲上来,死死按住我。
我被绑在了那座滚烫的铸剑炉前,被迫跪在炽热的火焰边。
【天啊,那火多烫......】
【这是要烤死人啊......】
【江家大小金枝玉叶的,哪受过这个罪......】
我被烘烤得汗如雨下,皮肤开始刺痛,但我死死咬着牙,不肯认错。
“祁墨轩!你今天敢这么对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若菲假意心疼地走过来。
“师父,算了吧......师娘她一定知道错了......”
“你看她都快被烤熟了。”
祁墨轩看都没看我一眼。
“不听话,就要受教训。”
“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我坚持了几个时辰,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身上多处烫伤。
火辣辣的疼。
7
我身上的伤还没好。
白若菲又出事了。
她在后山练剑时,被毒蛇咬了。
一口咬在脚踝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祁墨轩抱着她冲进房间,眼睛都红了。
“怎么回事!”
白若菲“虚弱”地睁开眼,指着我。
“师父......我......我好像看到......是师娘......”
“是她......往草丛里扔了什么东西......”
“师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怎么能用毒蛇害我!”
祁墨轩不问青红皂白,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江如画!你好歹毒的心!”
“我没有!”我被打得耳膜嗡鸣,“不是我!”
“还敢狡辩!”
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
“给她道歉!”
“若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我百口莫辩,只能跪在地上,被迫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被迫承担了医治白若菲的巨额费用。
消息传开后,整个武林都炸了。
【听说了吗?江如画嫉妒徒弟,放毒蛇咬人!】
【我的妈呀,这女人也太狠了!】
【祁大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毒妇!】
【江家怎么会教出这种女儿?】
我彻底身败名裂。
连我爹都寄来信件,质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白若菲躺在床上养伤,祁墨轩寸步不离。
她不断地添油加醋。
“师父,我好怕......师娘她会不会再来害我......”
“她不会了。”祁墨轩的声音冰冷。
8
因为“投毒”的罪名。
我被关进了祁府阴森的地牢。
这里的看守早就被白若菲收买了。
她们故意虐待我,折磨我。
“江大小姐,还威风吗?”
“祁太太的位置,坐得舒服吗?”
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手上。
发霉的馒头丢在我的脚边。
“吃啊!怎么不吃?”
我在地牢里又冷又饿,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严重的摧山。
听说,祁墨轩曾想来看我。
他走到地牢门口,却被白若菲哭着阻止了。
“师父......我怕......她那么狠毒,你去看她,她万一又装可怜骗你怎么办?”
“她罪有应得,你现在心软,就是对我的不公!”
祁墨轩的脚步,停住了。
他再也没来。
等我被从地牢里拖出来时,我已经骨瘦如柴,不成人形。
迎接我的,是祁墨轩的另一个决定。
他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宣布:
“从今天起,白若菲,就是我祁墨轩唯一的关门弟子。”
“她将继承我所有的铸剑术。”
白若菲得意地站在他身边,对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师娘,恭喜我吧。”
“以后,这铸剑庐,我说了算。”
“你啊,还是识趣点,早点让位吧。”
9
白若菲约我在后山悬崖边见面。
她说,有话要单独对我说。
我去了。
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师娘,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呢?”
“你霸占着祁太太的位置,有意思吗?”
“我告诉你,师父爱的人是我!”
“你再不滚,我就......”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往她自己身上一推。
“师娘,你非要逼我死吗?!”
她尖叫着,往后一仰,直直地掉下了悬崖。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祁墨轩的身影就从树林后冲了出来。
他只来得及抓住白若菲的一只手,但两人还是双双坠落。
等下人把他们救上来时,白若菲已经“重伤垂危”。
祁墨轩彻底疯了。
他拔出剑,指着我的喉咙。
“江如画!你赔命来!”
“不是我!”我申辩道,“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你胡说!”
周围闻讯赶来的江湖同道,也纷纷指责我。
【江如画,你太恶毒了!】
【先是放蛇,现在又推人下崖!我们武林正道,容不下你这种毒妇!】
医生赶来,颤颤巍巍地说:
“白姑娘......白姑娘伤了心脉,怕是不行了......”
“除非......能有江家的传家血玉‘碧心’,以玉养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祁墨轩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转向我,或者说,转向我脖子上的那块玉。
那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拿来。”
“不!祁墨轩,你敢!”
他根本不听我说话,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红绳。
当着我的面,用内力将那块“碧心”血玉,震成了粉末。
“喂她喝下去。”
我最后的精神寄托,没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模模糊糊听到祁墨轩在对白家人承诺。
“伯父伯母放心,若菲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祁墨轩,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不日,我便八抬大轿,娶她为妻。”
白若菲“虚弱”地躺在床上,对我宣战。
“江如画......你听到了吗?”
“我很快......就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了。”
10
那天深夜,我烧掉了所有东西。
所有我和祁墨轩的定情信物。
烧掉了我那件早已被他厌弃的嫁衣。
我要和这个伤心地,彻底决裂。
白家人假惺惺地上门。
“哎呀,如画啊,你这是干什么?”
“若菲她不懂事,你多担待......都是一家人,别闹了......”
他们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要走。
我怕我走了,他们那个宝贝女儿,就没人可以当垫脚石了。
我心如死灰,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滚。”
祁墨轩听说我要走。
他在剑庐里砸了一夜的剑。
但他没有来。
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来挽留我。
一辆马车,停在了祁府后门。
阿福焦急地催促我:“大小姐,快上车!叶世子在城外接应我们!”
叶轻澜。
我的青梅竹马。
也是我那封求救信,唯一的收件人。
我踏上马车,在车轮滚动的声音中,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火光冲天的铸剑庐。
祁墨轩,此生此世,再也不见。
11
京城。
叶轻澜帮我打理好了一切。
“如画,江家在京城的产业,我都帮你拿回来了。”
“以后,你再也不是谁的附庸。”
我看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尊重。
这是我在祁墨轩那里,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我脱下长裙,换上干练的劲装。
我开始接手江家的生意,我那被压抑了七年的经商天赋,彻底爆发。
【看,那就是江家大小姐!】
【听说她一个人盘活了江家在北方的所有生意!】
【真是个传奇女子!】
我重新找回了自信和笑容。
我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女商贾。
在一次宫宴上,叶轻澜当着所有王公贵族的面,牵起了我的手。
“各位,我宣布。”
“江如画,是我叶轻澜此生唯一的正室。”
“从今天起,我叶氏的家业,与她共享。”
全场哗然。
我看着他,眼眶微湿。
我们开始筹备婚事。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12
我和叶轻澜的婚宴,轰动京城。
就在我即将戴上凤冠的那一刻。
“砰!”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祁墨轩站在门口。
他一身狼狈,头发凌乱,眼底布满血丝。
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死死地,钉在我的凤冠霞帔上。
那笑容,像一把刀,将他的心脏,寸寸凌迟。
“那不是......祁墨轩吗?”
“他怎么来了?看他那样子,怕不是后悔了,来抢亲了?”
我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厌恶。
我拉着叶轻澜的手,转身就想离开。
“如画!”
祁墨轩嘶吼着冲了过来,被叶轻澜伸手拦住。
“祁大师,请自重。”
祁墨轩完全无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如画,别闹了,跟我回家。”
我终于停下脚步。
我转过身,用一种看待陌生人的、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平静地开口: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一句话,比刀子还狠。
“不......如画,你别这样对我......”
他几乎是在乞求。
叶轻澜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作为如画的未婚夫,站在这里,有何不妥?”
未、婚、夫。
“不可能!”祁墨轩嘶吼着,“你是我的妻子!”
我笑了。
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休书。
“妻子?”
“祁大师的妻子,不是白若菲姑娘吗?”
“我最多,只能算您的前妻。”
“有名无实的那种。”
祁墨轩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突然“噗通”一声。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那个天下第一的铸剑师,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膝行几步,试图来抓我的裙角。
“如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白若菲!是她骗我!她一直在PUA我!”
“我已经查清了所有真相!她根本没有中毒,也没有掉下悬崖!都是她装的!”
“我已经......我已经废了她的手!让她再也拿不起剑了!”
“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爱我?”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爱我,就是在赏剑大会上,当众和别的女人表演活春宫?”
祁墨轩的脸色,瞬间煞白。
“爱我?”
“就是为了她一句‘扰我剑心’,就砸了我娘的遗物?”
“爱我?”
“就是把我绑在铸剑炉前,用烈火炙烤我的尊严?”
“爱我?”
“就是抢走我江家世代相传的血玉,碾碎了去救那个满口谎言的贱人?”
“爱我?”
“就是眼睁睁看着我被关进地牢,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用一个‘关门弟子’,来否定我所有的付出?”
我逼近一步,直视着他开始涣散的瞳孔。
“祁墨轩,你的爱......”
“就是一次次高高在上地看着我,被你亲手踩进泥里?”
“不......”
“不是的......”
祁墨轩彻底崩溃了。
他哭着摇头,想抓我,却被我厌恶地避开。
“别说了......如画,求你别再说了......”
他疯了一样。
捡起旁边礼器架上碎裂的一柄青铜剑。
狠狠划向自己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
“你看!”
“它让你恶心了,我现在就毁了它!”
鲜血,瞬间涌出。
他还发了疯似的,强行抓住我的手。
把沾着他温热鲜血的碎剑片,塞进我手里。
“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是别不理我,求你......”
我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模样。
只剩下彻底的疲惫和厌恶。
“祁墨轩。”
我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我不爱你了。”
“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我挽着叶轻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
13
祁墨轩消失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信。
他约我在祁家的铸剑庐,做个了断。
我去了。
叶轻澜陪我一起。
当我踏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我愣住了。
剑庐中央,白若菲、管家老韩,还有那个懦弱的师弟小石,全被铁链绑在柱子上。
祁墨轩站在剑庐中心的总控机关旁。
他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他看到我,笑了。
“如画,你来了。”
“你看好了。”
他看着那些惊恐万状的仇人。
“你们不是喜欢火吗?”
“不是喜欢高高在上地看别人受苦吗?”
他猛地拉下了总控的机关!
“啊!”
绑着三人的地板轰然裂开,下面是翻滚的、烧了三天三夜的铁水。
凄厉的惨叫声,只响了一声,就戛然而止。
“祁墨轩!你疯了!”
我颤抖着,拿出了信号弹,通知了埋伏在外的官兵。
“是啊,我早就疯了。”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
“如画,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如果,在赏剑大会那天,我就杀了他们。”
“如果,我没有砸了你的琴,没有把你绑在火炉上。”
“如果我没有信那些谎言......”
“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他眼中的希冀,亮得吓人。
我看着他,忽然懂了。
我平静地开口,送上最后一刀。
“是啊,祁墨轩。”
“可惜,你没有。”
他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原本......应该按你的要求,去牢里,历经你的绝望,给你赎罪的。”
“可是,如画,我已经没有尊严地过了那么多年了。”
“我不想,余生也那么没有尊严了。”
在官兵冲进来的前一刻,他从炉火旁,拿起一柄新铸的、完美无瑕的长剑。
那是他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如画,对不起,这一次,就让我把命赔给你吧!”
“祁墨轩!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你!无论生死!”我用尽全力嘶吼道。
他笑了。
举剑,自刎。
鲜血喷涌而出。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我的方向,低声吟唱:
“剑本无心,因汝有情......”
“炼魄铸魂,刻骨相思......”
我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身体猛地一震。
我记起来了。
很多年前,那个我唯一叛逆的午后,我一个人偷偷溜进祁家剑庐。
在角落里,我曾惊鸿一瞥,看见一个独自挥汗铸剑的清瘦少年。
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
从一开始,就是他。
剑庐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困住我七年的牢笼。
叶轻澜站在阳光下,对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