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被拉长。陈如雪的哭泣渐渐变得有些不确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怎么不说话？他不应该立刻心疼地答应下来吗？
就在她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安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没有任何温度，冰封千里。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称得上温和：“好。”
陈如雪脸上瞬间迸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扬起。
但安尘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怔。
“用我的车吧。”他说，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明天天气，“刚提的桑塔纳2000，新手上路也不容易熄火，油箱是满的，比阿强找的那辆破二手摩托…快，也安全得多。”
理由无懈可击，充满了为她着想的“体贴”。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更快、更舒服、更安全的汽车！陈如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彻底冲散，只剩下对自由和所谓爱情的狂热憧憬。
“真…真的吗？安尘！谢谢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最好！”她语无伦次，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嗯，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安尘淡淡说完，转身离开窗口。
他走向书桌抽屉，动作不疾不徐。指尖掠过冰凉的金属车钥匙，旁边，是父亲去年从深圳带回来的最新款手持摄像机，小巧，银灰色，静静躺着。
他拿起钥匙。
指尖顿了顿，然后，异常自然地将旁边那台摄像机也握进了掌心，屏幕亮起，幽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楼下的陈如雪，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巷子黑暗处某个方向用力招手、打手势，兴奋地比划着“汽车”、“成功了”之类的讯息。暗影里，一个模糊的黄头发身影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安尘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前世破碎的血肉和悔恨之上，沉稳无声。
陈如雪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冰凉的金属硌在她滚烫的掌心，她像是握住了通往幸福人生的通行证。
“车就在街口拐角停着，银灰色。”安尘的声音依旧平静。
“谢谢！安尘！谢谢你！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好！”陈如雪狂喜地扔下这句话，再无半点留恋，攥紧钥匙，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白蝶，义无反顾地扑向巷子深处那个黄毛的身影。
夜风送来她压抑不住的、快活的低语：“阿强！快！有车了！我们快走！”
安尘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团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迫不及待地跑向街口，奔向那辆他精心准备的、更快的死亡座驾。
他缓缓举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
小巧的摄像机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对准那两道消失在街角的身影。
录像键被轻轻按下，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在死寂夜夜里清晰无比的——
“滴。”
2
救护车和警车的红蓝灯光撕裂了深夜的宁静，嘈杂的人声、对讲机的电流嘶哑声混杂在一起，将街口那摊尚未凝固的鲜血映照得触目惊心。
安尘站在围观人群的外缘，面无表情。
前世，他是在惊慌失措中冲到现场，面对陈如雪的哭喊和指责，心如刀绞，满心愧疚。而现在，他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目睹了事故的“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