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只有超市的喇叭还在深情地唱着“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
就在这时，一个软糯糯、还带着点小奶音的声音，从顾承洲腿边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妈妈，”
顾承洲下意识低头。
一个看起来最多四岁多的小豆丁，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来的，正仰着脑袋看他。
小家伙穿着洗得有点旧的小黄鸭T恤，眼睛又大又亮，跟他记忆里某个人小时候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小豆丁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顾承洲身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西装，以及他手里那杯格格不入的红酒，小眉头困惑地皱了起来，然后非常认真地、吐字清晰地对他妈提出了自己的观察结论：
“这个叔叔吃起来好像有点装诶。”
“……”
“……”
死寂。
是那种能把超市所有杂音都吸走的、真空般的死寂。
顾承洲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裂开，而是彻底崩盘、碎裂、然后风化。
他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助理手里的红酒瓶差点脱手滑下去。
林薇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她飞快地把自家语出惊人的小崽子拉回到身后，用身体挡住，手里的价格牌却依旧顽强地举在顾承洲面前，像个勇猛却悲壮的战士举着盾牌。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
她干笑着，试图缓和一下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氛，但眼神却明确表达着：别废话，给钱！
顾承洲的目光越过那该死的价格牌，死死钉在她脸上，又试图落到她身后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身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句“吃起来有点穷”的暴击显然余威尚存，让霸总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台词来重整旗鼓。
超市的灯光白惨惨地打下来，照着他一丝不苟的头发、笔挺昂贵的西装，也照着她廉价的围裙、汗湿的额角和那个油渍麻花的价格牌。
音乐还在放：“……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爱~~”
僵持。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顾承洲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命令，是对身后助理说的：“付钱。”
其中一个助理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掏出皮夹。
林薇心里那根绷得快断的弦猛地一松，差点腿软。但职业素养让她顽强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发颤却坚持：“那个……先生，现金还是扫码？我们这里小本经营，不支持刷卡……”
尤其是看起来逼格很高但没有卵用的黑卡。
助理拿着钞票的手顿在了半空，尴尬地看向老板。
顾承洲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怒、错愕、荒谬、以及某种被严重冒犯却又无处发泄的、五彩斑斓的黑。
他大概活了三十年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他死死盯着林薇，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林薇梗着脖子，毫不退缩地回望，举着牌子的手稳如磐石——才怪，抖得都快得帕金森了。
就在这眼神厮杀的刀光剑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又从林薇身后顽强地钻了出来。
林小小同学完全无视了大人之间电闪雷鸣的气氛，他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瞅着助理手里那张粉红色的钞票，然后又抬头看看顾承洲黑如锅底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再次奶声奶气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