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衍之。
他小心翼翼抱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旁边站着纤细苍白、我见犹怜的苏晴。他正低头听着医生说话,侧脸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温柔。
那画面和谐刺眼,让我呼吸猛地一窒。
小男孩似乎不舒服,蔫蔫地靠在他肩头,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顾衍之没有反驳,甚至很轻地“嗯”了一声,拍了拍孩子的背,动作自然无比。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瞬间冷透了。
苏晴先看见了我,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往顾衍之身后缩了缩。
顾衍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见到我,眉头下意识拧起:“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开口,他怀里的孩子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我尖声叫道:“坏女人!就是她抢走爸爸!不要脸!”
孩子的恶意来得突兀而剧烈,他猛地从顾衍之怀里挣脱,扑过来狠狠推搡我:“你走!你把我爸爸还给我!还给我!”
我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腰眼猛地撞上身后候诊椅冰凉的金属扶手,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腹部炸开,席卷而下。
我闷哼一声,软软滑倒在地,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迅速浸湿了裙摆,刺目的红在地面上漫延开来。
“血!妈妈她流血了!”旁边有小女孩惊叫起来。
顾衍之脸色骤变,一步上前:“林晚!”
苏晴也扑过来,一把抱住还在哭闹的儿子,声音带着哭腔,梨花带雨:“小哲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害怕了…阿衍,你别怪他,要怪就怪我……”
混乱中,顾衍之打横抱起我冲向急诊室。剧痛和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
检查,手术。
意识浮沉间,我只听见医生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孩子没保住。”
被推回病房时,脸色大概比身上的床单还要白。顾衍之站在床边,下颌线绷得很紧。
病房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为什么不小心点?”良久,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我心寒的冰冷责备,“怀孕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眼眶干涩得发疼,竟然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告诉你?”我声音轻得像快要断掉的烟,“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权衡利弊,选择哪天‘抽空’陪我去产检,而不去陪苏晴和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吗?”
他语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出院那天,顾母来了病房,脸色沉郁,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好好的怎么就能摔了?多大的人了,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当心?我们顾家的长孙,就这么……”
“妈。”顾衍之出声打断,语气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冰冷别墅,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给空旷的客厅铺上一层压抑的灰调。
我刚把医生开的、用于流产后调理的中药煎上,砂锅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响着,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混杂着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心里甚至可悲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或许他今天会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