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1-13 12:34:34

几天前,

书房里只有台灯惨白的光晕,像手术灯般精准切割着黑暗。空气凝固着油墨、灰尘和一种无声的焦灼。顾沉的手指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上游移,最终抽出一份折叠的打印纸。他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如同揭开一块陈年的、散发着恶臭的疮疤。纸张被抖开时发出“哗啦”的脆响,标题赫然是耸动的黑体大字——“豪门千金玩脱了!钢丝球凌虐男模致残!”配图模糊,却足够引发最下作的联想。

顾沉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啧”,像弹掉一粒灰尘。他手腕一甩,那份报道便如同被丢弃的垃圾,轻飘飘地落在予安面前的桌面上。

予安的视线落在那些刺目的文字和图片上。指尖的烟灰无声断裂,飘落在纸面,像给这污秽又添了一层灰烬。他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震惊?或许有。但更多的是被这赤裸裸的恶意冲击后的短暂眩晕。

顾沉将予安脸上细微的震动尽收眼底。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察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冷静,像解剖刀划开皮肉前最后确认下刀的位置。

“假的。”顾沉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寂静,“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下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露惊天秘密时才有的、混合着快意与鄙夷的沙哑,“是她一手导演,主动放风的假象!”他顿了顿,欣赏着予安眼中翻涌的情绪,才继续道,“那个传说中被她玩残废的倒霉蛋…”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几天前,我的线人刚拍到他搂着新欢,在加勒比海的阳光沙滩上,正儿八经过起了逍遥日子!”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钉在予安脸上:“真相?不过是沈家这位大小姐,砸下足够买断他后半生闭嘴的巨款,顺便…”他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报道那耸人听闻的标题上,“用这个最劲爆、最下三滥的噱头——”他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钉子,“狠狠地、抽在沈家那张道貌岸然、光鲜亮丽的脸上!”

顾沉退后半步,双臂环抱,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嘲讽:“一场价值连城的,无声嘶吼。用最肮脏的泥巴,去糊那堵最干净的墙。呵,疯子。”

予安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报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扭曲变形,仿佛浸透了沈曦绝望的颜料。不是施暴者的炫耀,而是被囚禁者用最极端的方式,在家族冰冷的门楣上,刻下的血淋淋的涂鸦。

包房,

巨大的阴影里,沈曦脸上刻意维持的凶狠像一张脆弱的纸面具。她试图用眼神的锋利和嘴角的弧度来支撑这份伪装,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予安看着她紧绷的肩线,看着她眼中那强装的、却掩不住一丝虚张声势的狠戾,忽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带着荒诞感的笑意。

钢丝球的剧本?呵…

他的目光扫过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下颌。

沈家,果然盛产疯子。只是…这疯批人设,演得连自己都信了么?

他脸上的笑意未减,反而更深了些。那不是职业性的魅惑,也不是轻蔑的嘲笑,而是一种洞悉了某种荒诞真相后的、带着玩味和一丝了然的笑。他没有被她的威胁逼退,反而更放松地向后靠进沙发宽厚的靠背里,姿态舒展,目光坦然地迎向她努力营造的“凶狠”。

“我当然听说过姐姐的大名,”予安开口,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真诚的赞赏,“还有那些…传闻。”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破碎却倔强的艺术品,“能在那样冰冷、森严的家族规则下,用这么…狂放的方式,刻下自己的名字…”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脚踝处那片闪烁红光的阴影,“哪怕是用最让人侧目、最不堪的颜料…也挺了不起的。”

沈曦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涂着暗色唇膏的嘴唇抿得更紧,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针扎到,瞬间绷直。

予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身体微微前倾,一个看似随意却极具压迫感的动作。沈曦几乎是本能地、无意识地往后撤了半分,脊背贴上了冰凉的沙发靠背。这瞬间的退缩,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精心构筑的防御。

予安笑了。那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声音却低哑而清晰,如同耳语,却字字敲打在沈曦紧绷的神经上:“不过姐姐…”他直视着她眼睛深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层名为“疯批”的厚厚油彩,“你选在这种地方,”他环视这巨大而空洞的金丝牢笼,“演这种戏,给那些早就认定你疯、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看…”他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不累么?”

他停顿片刻,给她一丝喘息的空间,却更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然后,他缓缓吐出那句如同咒语般的诘问:

“还是说,你只是在等一个…”他的目光锁住她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脆弱,“…能看穿你这身戏服底下,”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叹息,“真正想挣脱什么东西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寂静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沈曦脸上的凶狠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瞬间的空白和茫然,像被突然剥掉甲壳的软体动物。

予安不再看她。他伸手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威士忌。金黄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回响。他举起杯子,凑近唇边,做出要一饮而尽的姿态。

沈曦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带着一丝被打断节奏后的疑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不喝?”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予安的动作停在半空。杯沿离嘴唇只有毫厘。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住她,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邀请,有探究,有洞悉一切的锐利,也有一丝近乎悲凉的清醒。

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渊边缘摇曳的鬼火。

“酒后是生意,”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清醒…才是真情。”

酒杯被他轻轻放回桌面。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缓缓旋转,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如同这场危险游戏刚刚敲响的、第一声清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