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微沉默地观察着。她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恢复,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和随之而来的沉默,而变得更加空落和不安。她看着周屿依旧用那把军刀削苹果,皮削得依旧完美不断,但他的眼神却会偶尔失焦,仿佛透过那旋转的果皮,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着沈砚,他带来的书依旧是她喜欢的类型,他说话时依旧温和,但他的眉头总是无意识地蹙着,目光时常落在窗外,像是等待着什么,又像是防备着什么。

他们都在守护着一个关于林萧然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了他们之间,也隔在了她和他们之间。

她开始更多地在夜里醒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一些模糊的、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总有哥哥林萧然,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蓝色毛衣,笑容灿烂地站在阳光下,可转眼间,那阳光就变成了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他的笑容被痛苦扭曲,身上沾满了黏腻的、暗红色的血……还有一个模糊的雨夜,激烈的争吵声,金属冰冷的寒光……

她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跳如鼓。黑暗中,她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所以为的了解哥哥,或许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他那段她不曾真正参与过的、炽热又危险的青春,最终将他引向了怎样的结局?而沈砚和周屿,他们又在那段故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承受了怎样的重量?

一天下午,周屿来得稍晚些,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他脱下羽绒服时,一个陈旧的小香囊从内袋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那是林微很多年前绣的,针脚稚嫩,里面的干花香气早已淡得几乎闻不到,只有一丝极微弱的、若有似无的雪松尾调。她以为早就丢了的。

周屿迅速弯腰捡起,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那个绣得有些歪扭的“微”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注意到林微的视线,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收起,只是低声解释了一句:“一直带着,习惯了。”

就在那一刻,林微忽然明白了。周屿身上那经年不散的雪松味,并非来自任何昂贵的香水,而是源于这个她年少时笨拙的心意,被他珍藏了这么多年,贴身携带,让那微末的香气几乎浸透了他的骨血。

她想起沈砚那条梅花纹路的围巾,她母亲独门的“相思扣”针法。她曾好奇地问过他从哪里买的,他只笑笑说是机缘巧合。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巧合。

所有的“巧合”,都是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精心安排。

他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守护着与她的联结,也与过去的某个碎片紧紧相连。

一种酸楚而滚烫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上林微的眼眶。她别开脸,看向窗外。

雪停了。夕阳给雪地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株被移出保温箱、栽进窗边陶盆里的白梅幼苗,断裂处似乎萌生了一点点极细微的、褐绿色的凸起,像是生命在绝境中挣扎出的,一点渺小的希望。

她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

“微微?”周屿下意识地想扶她。

“我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她走到窗边,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折断的伤口下方那一点点新生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