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手腕被攥得死紧,动作骤然中断。他抬起眼,看向沈砚,眼神里有瞬间的茫然的空白,随即慢慢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几乎凝固的寂静。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开口,只是那样看着沈砚,仿佛想从他剧烈波动的情绪里,分辨出某些被漫长时光掩埋的真相。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炸开,空气绷紧欲裂。
就在这时,窗台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又极清晰的——
“咔哒。”
保温箱里那株江南来的、被精心呵护的白梅幼苗,最顶端那截柔嫩的新枝,毫无征兆地齐口断裂,脆生生地跌落下来,搭在培养土上,绿得刺眼。
一片死寂。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无声无息,覆盖了整个世界。那寂静铺天盖地,沉重黏稠,一如许多年前那个雨水无法冲刷干净的下午。沈砚的明信片背面,白梅旁新添了一行小字:"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太重,梅花香兴许能让你好受些。"后来林微才知道,那晚他在住院部楼下整整站了三个多小时,护士问他为什么不上去,他却只摇摇头:"别告诉她,她够累了。"
周屿削的苹果总是很完美不断皮,林微某次无意间发现,他羽绒服内袋里除了一杯奶茶,还常年备着一把军刀——和他已故兄长的一模一样。他从未提及,为何会对照顾病人如此熟练。
当沈砚终于赶在初雪当天出现时,带来的却不是腊梅。他打开保温箱,里面是从江南实验室带来的特殊白梅幼苗:"你总说北方种不活真正的白梅,这次我们试试看。"而周屿突然轻笑出声,从包里取出专利证书——原来他默默研究了三年耐寒梅花嫁接。
最后一场雪落下时,林微突然发现两人围巾的秘密:周屿的雪松味来自她多年前弄丢的那只香囊,而沈砚的梅花围巾针法,竟和她母亲年轻时织给初恋的完全相同。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穿越二十年时光的精心安排。
林微最终没有选择任何人。她在医院窗前种下了那株白梅,两个男人每周都会一起来浇水。某个雪天,她看见周屿用军刀修整枝桠时,沈砚自然地为他撑伞——雪落在伞沿的声音,像极了许多年前,三个少年在图书馆初次相遇时,窗外那场安静的雪。
窗台上的白梅幼苗,那截新生的、承载着江南烟雨与北方希冀的嫩枝,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断裂了。脆弱的断面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渗出一点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水汽,像一声未来得及出口的叹息,凝固在保温箱透明的玻璃壁上。
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却像一枚针,猝然刺破了病房内紧绷到极致的寂静。
沈砚攥着周屿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指节泛出青白。周屿腕骨处的皮肤被压得凹陷下去,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株突然受损的幼苗,又缓缓移回视线,落在沈砚剧烈波动的脸上。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又试图重新凝固。
保温箱恒温运行的微弱嗡嗡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衬得窗外的落雪无声无息,却沉重地压在心口。
林微原本半倚在床头,看着周屿削苹果,沈砚则刚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这短暂而平和的午后假象,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和变故撕得粉碎。她的目光从断裂的梅枝移到那两个僵持的男人身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缓慢而窒息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