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庄士敦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冯玉祥那边……动作很快。张勋旧部在天津蠢蠢欲动，复辟的谣言甚嚣尘上。冯玉祥此人，素以铁腕著称，他绝不会容忍紫禁城内这面龙旗继续飘扬。恐怕……‘暂居宫禁’的日子，到头了。”
溥仪的心猛地一沉。他早已料到这一天，但当它真的迫近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攫住了他。法国大革命国王被送上断头台的画面，无数次在他噩梦中闪现。“庄师傅，”他的声音有些发干，“我们……能走吗？现在就走？”
庄士敦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宫墙内外隐约可见的军哨：“太迟了，皇上。神武门外，恐怕早已布满眼线。现在出宫，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与郑孝胥大人商议过，若事不可为，需寻一可靠外力庇护。英国公使馆……或许是条退路。”
“寄人篱下？”溥仪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朕……竟是连自己的安危，都需仰仗洋人了？”他望向南方，那里是颐和园的方向，一片模糊的绿色。他曾以为那是囚笼，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安全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11月5日，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清晨，神武门外突然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冰冷声响。几辆涂着灰漆的军车堵住了宫门，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封锁了所有出口。紫禁城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鸟鸣都消失了。
“万岁爷！万岁爷！大事不好！”内务府大臣绍英连滚带爬地冲进养心殿，面无人色，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冯玉祥……冯玉祥派兵把宫门围了！陆忠林、张璧……还有那个李煜莹，都在门外！他们……他们要逼宫啊！”
溥仪猛地站起身，龙椅被他带得吱呀作响。他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死死盯着绍英：“慌什么！传旨，召陆忠林、张璧、李煜莹入宫……不，朕亲自去神武门！”他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脊梁在微微颤抖，试图维持着最后一点帝王的风骨。
神武门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陆忠林一身戎装，面容冷峻如铁；张璧身着警服，眼神锐利如鹰；而李煜莹，则是一身长衫，神色平静，目光却穿透了宫门，落在那片即将被彻底改变的土地上。溥仪在绍英等几位内务府大臣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他们面前。
“诸位将军，此来何意？”溥仪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
“奉摄政内阁令！”陆忠林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门洞里回荡，“修订《清室优待条件》，废除帝号，即刻移宫！限三日内，迁出紫禁城！”
“什么？！”绍英等人惊呼出声，面如土色。
“岂有此理！”绍英强撑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优待条件白纸黑字，‘暂居宫禁’！颐和园尚未修葺完毕，如何移宫？请将军体恤！”
“体恤？”张璧冷笑一声，向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内务府中饱私囊，盗卖国宝，早已人尽皆知！建福宫大火，烧的是谁的财路？又烧掉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账本？如今紫禁城，早已不是什么皇家禁地，而是藏污纳垢的贼窝！移宫，是给你们体面！再敢拖延，休怪军法无情！”他目光如刀，扫过绍英等人，吓得他们纷纷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