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一个暴躁的男声。
“您好，”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牙齿在打颤，“实在对不起，路太滑摔了，您的外卖…洒了。您看这样行吗？这一单的钱我赔给您，我马上重新给您买一份送过去，或者…您申请退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更响的骂声：“重新买？再等一小时？老子饿死了！退款！差评！等着平台罚你吧！”电话被狠狠挂断。
忙音。
雨更大了。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我站在泥水里，看着保温箱里一片狼藉的酸菜鱼。红油混着雨水，在箱底积了一小滩。像血。
巷口餐厅里，郄洲似乎讲了个什么笑话，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身体靠向桌子。郄洲脸上的得意，隔着雨幕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关掉保温箱。湿透的裤子紧紧裹着腿，迈步都困难。我重新跨上电动车。车身冰冷。拧动钥匙，电量红灯刺眼地亮着。
得先把这烂摊子处理掉。赔钱。然后，继续送下一单。
车子在泥泞中歪歪扭扭地启动，驶离那片温暖的灯光。后视镜里，那扇明亮的落地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
第四章
“林姐！三号桌的酸菜鱼，好了没？客人催了！”小杨扯着嗓子从前面传话，手里还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
“马上！最后淋油！”我头也不抬，手里的炒勺在旺火上颠动。金黄的鱼片裹着红亮的汤汁，在锅里翻滚，酸辣的香气猛地窜起，霸道地充满整个后厨。
滚烫的热油浇在铺满干辣椒和花椒的鱼片上。“滋啦——”一声爆响，白烟升腾，香气瞬间被激发到顶点。
“起锅！”我喊了一声。旁边打下手的学徒小张立刻递过特制的宽口大碗。
酸菜鱼稳稳落入碗中。红汤白鱼，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圈点缀其上，油还在滋滋作响。
“快！三号桌！”我把碗递给跑堂的小伙子。
“好嘞林姐！”小伙子麻利地端起托盘，脚步飞快地冲向前厅。
我这才直起腰，用胳膊蹭了下额头的汗。后厨像个蒸笼，炉火熊熊，抽油烟机轰鸣。身上的厨师服早就被汗浸透，贴在背上。但心里是实的。这种被需要、被催促、被热气烘烤的感觉，踏实。
“林姐，厉害！”小张凑过来，看着那碗刚出锅的鱼，眼睛发亮，“这香味，绝了！客人闻着味儿就得流口水。”
我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手指上那道被刀切过的旧疤，在蒸汽里显得有点发白。早就不疼了。
“林姐！林姐！”小杨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这次脸上有点急，“楼上办公室，洗手池下面那水管，它…它又喷水了！跟喷泉似的！王经理让你赶紧去看看！”
又来了。这破水管，老毛病。王经理是我这第一家小店的投资人，一个挺和气的胖大叔，就是店里大小杂事都爱找我。
“行，我去看看。”我解下围裙，“小张，看着点火，锅里那份水煮肉片，再三十秒就捞出来，别老了。”
“明白！”
我快步穿过喧闹的前厅。正是饭点，人声鼎沸。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饭菜，嗡嗡的谈笑声，碗筷碰撞的脆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这是我一手撑起来的烟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