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下子空了。只剩下他刚才吼叫的回音,还有他身上那股劣质烟草和汗味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
我走到窗边。楼下,他推着那辆破自行车,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我拿起手机。屏幕裂了条缝。找到那个存了很久、但一直没拨过的号码。社区法律援助。
“喂?”电话接通了。
“你好,”我吸了口气,声音很稳,“我想咨询一下,离婚手续怎么办。”
第三章
风像刀子,裹着冰冷的雨点,狠狠抽在脸上。雨衣的帽子被吹得翻飞,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去,凉得刺骨。电动车轮子碾过坑洼的积水,“哐当”一声,车身猛地一歪。我死死攥住车把,才没连人带车翻进浑浊的水坑里。
泥水溅了一腿。裤脚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沉。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是催单。顾客在骂人。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
“超时十分钟了!我的饭呢?饿死了!你们骑手都属乌龟的?”
“汤都洒了!袋子底下全是油!怎么吃的?差评!必须差评!”
“快点!再不来我取消订单了!投诉你!”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手指冻得发僵,几乎握不住车把。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电量图标在雨幕中闪烁着刺眼的红色。
前面是条窄巷,坑更多。我咬咬牙,拧紧油门。车子猛地往前一蹿。
巷口有家新开的餐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块温暖的琥珀。里面人影晃动,音乐声隐约飘出来。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
我的车刚好经过。
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玻璃,我看清了。
郄洲。
他穿着件看起来挺新的夹克,头发也像是特意打理过。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卷发,红唇,正捂着嘴笑。郄洲也在笑,身体前倾,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殷勤和热络。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瓶,给那女人倒酒,动作带着点刻意的潇洒。
女人笑着推拒,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我的电动车碾过一个深坑。
“哐当!”
剧烈的颠簸。后座保温箱里的餐盒发出稀里哗啦的碰撞声。完了。汤肯定洒了。
我停下车,顾不上泥泞,慌忙打开保温箱查看。果然,最上面一份酸菜鱼的塑料盒裂了缝,红油混着汤汁流得到处都是,浸透了下面的袋子。一股浓烈的酸辣味混着雨水的气息冲进鼻腔。
手机催命的震动又来了。顾客的咆哮几乎要刺破耳膜。
“我的酸菜鱼!你是不是给我摔了?我听见响了!赔钱!不然投诉到你失业!”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胡乱抹了一把,手上沾着冰冷的泥水和油腻的汤汁。巷口餐厅温暖的灯光透过雨幕,像一根针,扎在眼睛上。郄洲给那女人倒酒时谄媚的笑脸,和他那句“离了我你活不过三天”的嗤笑,在脑子里反复交替。
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糊住,指纹解锁好几次才成功。找到那个催单的号码,拨过去。